飞船山之战十年后 16(第3/7页)

她从提莫的床上溜下,全体组件都安静地往楼梯走去。提莫迷迷糊糊的话声传来时,她几乎走到了楼梯那里,“你是个很好的人,美人儿。”

“唔,是呀,”她回答,“晚安。”他这是什么意思?

回到楼下的起居室,美人儿打开灯。辉光灯亮起,但光线太过暗淡,美人儿几乎看不见。蒸汽压强一定接近零了。她穿过房间,轻松地避开她与提莫收集的各种小玩意儿。这里的书也太多了。她从书中清出道路,来到电话前。它原本就是同时按照人类和爪族的特点而设计的,像她这样的四体可以轻易使用。她剩下的智慧足够代表提莫·瑞斯特林表达愤慨。可怜的孩子,糟糕的居住条件可能会害死他!不管用什么法子,他俩都要弄到应得的房子。只是别把怒气浪费在飞船的电话接线程序上。“纵横二号”有模拟得非常完美的人类声音(至少声波频率够低),但它的智力就跟会说话的单体一个档次。有一次她错把接线程序当成了真人,骂了它整整五分钟——当然了,完全是白费力气。这不行,她只要说她是美人儿·奥恩里卡,是提莫·瑞斯特林最好的朋友,有紧急情况要跟——呃,内维尔——谈谈。不管怎么说,脾气要省着对真人发。

她按住台座,把听筒举到其中一只低音耳朵处。话筒里没有电子音,也没有她使用时曾经听到的轻微的滴答声和噼啪声。她恶狠狠地发出一段超声波。这么说,蒸汽压强确实跟通话服务有关!美人儿在拥挤的小房间里来回踏步,拍打爪子够得着的所有东西——只不过动作很轻,免得吵醒提莫。还得等上好几个钟头,她才能把自己的怒气发泄在那些会动的废物身上。一个称职的政客本该利用这段时间,让词锋更加尖锐,但她没那心情。事实上……美人儿张开每张嘴,晃晃脑袋。她觉得舌头上都结霜了。天实在太冷了。如果不披上斗篷,就算是共生体也会很难熬。

她坐在地上,试着把事情想明白。蒸汽压强为什么会降低?噢,当然是因为水不热了!也许“纵横二号”出了什么岔子,也许它没有对这片地区加热。她没听到别人走到街上抱怨,所以恐怕只有这栋房子的供暖失灵了。她可以上街去挨家问问。也许提莫今晚可以在某家有暖气的房子里过夜。

美人儿在黑暗里坐了几分钟,费力地罗列这个计划的优点与缺陷。午夜时的突然借宿足以证明提莫这儿的条件有多糟糕。但同时她又担心拉芙娜或内维尔那样的人会以此为借口,干脆将提莫送去给别人照看。

这本该否决她去邻居孩子们那里寻求帮助的想法。可是现在,美人儿坐在靠窗户的地方,冻得发抖。要是提莫死了,什么计划也都没有意义了。这个念头出奇地令她惊恐,甚至比伊姆临终时那种思想的静默更可怕。

美人儿站起来,用斗篷裹紧每一具身体。她从房子后门鱼贯而出,同时开始盘算怎么向邻居们讲明情况。隔壁住的是人类孩子,一对夫妇。她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实际上,她一直在尽力不让他们跟提莫扯上关系。现在她的口气要尽可能友善才行。

她关上身后的房门——顿时为空气的纯净而吃惊。这样的寒冷对毫无防护手段的人类来说是致命的,但还算不上太可怕。云朵遮蔽了一切可能存在的极光、星光和月光,可她仍能感觉到厚厚的雾气缠绕在身周,压抑了几乎所有高频声波。周围还有个新的声音,一种嘶嘶的低频机械音。她不禁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自豪。或许“纵横二号”仍在放出激光来为本地供暖——只不过出现了泄漏,所以蒸汽没法传输到她家里。也许我能修好它!

她沿着小房子的边上走着,一面想象着漏洞该怎样修补。就像以往那样,她消极的那一面开始埋怨。对于蒸汽科技,美人儿的确懂得不多,修理管道泄漏的知识就更少了。但她可以轻易听出泄漏的位置。说不定她可以弄块大小正好的石头堵住洞口。

高频段声音一片寂静。除去她自己的呼吸和爪子踩在雪地里的声响,就只有气体泄漏的嘶嘶声了。没有了回声定位,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又哑又聋的人类。

她爬下房子北边的排水沟。泄漏处就在前方一两码距离的地方,几乎和地面齐平。这里有一盏街灯洒下的朦胧光线,照出了她头顶的墙上悬下的一根线。那是屋子的电话线,被人剪断了。

她又往前走了一两步,这才明白其中含义。接下来的一秒钟,她吓得身体僵硬。她在这些天上人的魔法中生活了太久,已经忘了从前的生活中那些生死攸关的经历。迷雾会掩盖思想声。早年间,雾气会给战争与背叛带来意外惊喜。现在想要布置埋伏,只需刺穿一根蒸汽管道,就可以得到所需的弥天大雾。

美人儿颤抖着,竭力去看、去听。她能做什么?杀手也许就在周围。但他们还没有动手。或许只要她对这种寂静视而不见,他们就会放过她。他们肯定不会在乎一个毫无价值的四组件共生体。

她转过身,努力表现得漫不经心——尽管两个组件转错了方向——同时强忍着不让自己跑向屋子前面的街道。在返回后门的路上,她哼起了一首人类的小调,音调低得足以穿透迷雾。她竖起耳朵等待回声,同时也在留意更高频率的爪族思想声的迹象。在她开始搜寻之后,迹象接踵而来:血肉的回声,还有模糊而尖锐的思想声。她甚至看到上坡处那模糊的白色雪地里有几颗头颅的侧影。附近有一个共生体,可能只有四个组件。也许还有一到两个共生体潜伏在雪地边缘。

而且他们还没开始行动。她只需要再转个身,就可以走到街上。随便他们想干什么去吧。

可他们想干什么呢?入侵者包围了这栋小屋的后半部分。提莫?他们的目标是提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现在他们等到了他孤独无助的时刻,她需要做的只是走开而已。

或者她可以尖叫,声音响到附近所有的邻居都会赶来的地步。也许会吧。

她犹豫了片刻,思路一如既往地迟缓。接着,一个念头彻底占据了她的头脑。谁也别想偷走我的提莫。

她发出尖叫,嘹亮到足以震破身旁任何人类的耳膜。“救命,救命,救命!”她用的是萨姆诺什克语。最近的那个共生体冲向她时,她意识到他有八个。尖叫的回声令她认出了袭击者的外貌与步态。已经过去十年了,她还是认出了那个恶棍!是切提拉蒂弗尔。她想要大声叫出那个名字,那只是个简单的爪族和音而已,但一道光掠过,奥恩的意识便在痛苦中渐渐消失。奥恩的脑袋掉落在石块上。她余下的部分遭到了包围,浸透在鲜血与噪音之中。也许她只有两个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