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山之战十年后 14(第4/5页)

……可就在刚才,就在女王大道上,她差一点迷路!能见度只有一两米,她的灯完全成了累赘。除了最深的车辙,其他的痕迹都已被新雪掩埋,连她自己的脚印也不知所踪。拉芙娜引颈眺望,只看见一块蓝灰的模糊光斑——说不定是从高处的窗户里泄出的灯光。有趣,若是在狂风暴雨中——即使是午夜时分身处令人难以视物的瓢泼大雨之中——她也能贴着最近的建筑,一边摸索前进,一边确认方位。而这午后的鹅毛大雪简直遮蔽了一切她赖以辨识方向的景物。

她认为大道是最容易走的,于是继续前行。偶尔出现的点灯的窗口成了她的指路星。每隔一百米左右应该有一处喷泉广场才对。

“嘶——”的声音勉强盖过了飘雪,带着特有的音质。要么是她幻听,要么是某个共生体在吸引她的注意。她逐渐偏离大路,搜索声音来源。两堆雪之间有个缺口,那应该是小巷或边道的标志。她朝那边抬起提灯。

怪异的声音停止了。在灯光正下方,她看到一个共生体蹲坐在雪中。他对她挥挥手,“螺旋牙线在这儿。”他的招呼轻如耳语,她怀疑这句话只传到自己耳中,别人根本听不到,“能不能稍微聊聊?”

拉芙娜走上前,上下端详一遍这个共生体。没错,是螺旋牙线。她从口鼻和头顶的白斑认出了他的两个组件。“聊什么?”她问。

螺旋牙线已经转身走开,略一摆头示意她跟随,“别这么大声,”他说,“有一个毕里·伊格瓦的人就在附近,唔——”他头部上下摆动,做出估量的姿势,“大概在你身后三十米处。被我抢先是因为他没发觉你绕了远路。”他已经开始拨雪盖住她的脚印了。

啊!她都不知道有人跟踪。该死,新生的政客拉芙娜本该考虑到这种情况。她调暗提灯的光,刚够看清脚下的路和一旁的螺旋牙线。共生体引她穿过小巷,转了两个弯,身后紧跟着其他组件。拉芙娜知道雪幕将思想声的传递范围缩小到了区区数米,如果过于分散,这个共生体很可能会失去思考能力。她眺望前方,却看不到一丝光亮。这儿一定是那种没有窗户的单组合宽的街道。这种街区在秘岛很常见,新堡镇也有类似的构造。

“好吧,”螺旋牙线说,“这儿应该没人打扰了。人类会继续沿主街走,没等发现跟丢了你,他就走到城堡去了。”共生体发出一阵坏笑——这家伙看了太多人类戏剧了,“还得走一段路,我的老板想跟你聊聊。”

不用跟他拐弯抹角,“是剜刀吧?”

“我还以为这是秘密来着。”他的语气像是受了侮辱。

到这会儿,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提起警惕心——自己已深入这条无窗的小巷。她原本确信“纵横二号”上次对剜刀的监视录像是胡编乱造——但得出这结论更多因为理论,而不是出于理智的判断。她步履维艰地跟在螺旋牙线身后,一边四下寻找岔道。积雪很深,而且杳无人迹。在这种松软的地形里,或许她能甩掉他。终于,螺旋牙线欲行又止,“老板就在几米之外,女士。”昏暗的灯光中,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他整齐划一地将头低下,从容得体地鞠了一躬。

看来跑也没用了,“谢谢你,螺旋牙线。”她居高临下地拍了拍共生体最靠近她的那颗脑袋,然后迈步向前。

雪帘翻卷,阴影密布。剜刀究竟是如何避人耳目、来到飞船山顶的?这儿可不是秘岛,没有那么些迷宫般的秘密通道。

她调亮提灯,快速地探照左右。她看到了被及肩高的积雪贴附的半木质墙壁。这儿不是死胡同,而更类似丁字路口,另一名共生体就坐在出路旁的树下。那是个五体,其中一个组件坐在独轮推车里。

拉芙娜走向共生体,略微欠了欠身,“剜刀-泰娜瑟克特。”她叫出其全名。这只是为了徒劳地提醒你,比较善良的组件占了你的五分之三。

和平常一样,那个组合的声音狡猾又腼腆:“你也好啊,拉芙娜·伯格森多。我一直希望和你私下谈谈,而现在这诸多巧合使得会谈更加私密了。”

拉芙娜努力让语气波澜不惊:“你们也能轻松弄到飞船的天气预报信息吧。”

“唔,没错。不过我不想继续拖延这次会面,我们走走吧?”它的几只鼻子朝身后的巷口晃了晃,“这条胡同再往前一点通向女王大道。无论如何,内维尔的小探子也猜不到你走丢了。”

“那就带路吧。”

剜刀站起身,费力地扭转独轮推车。拉芙娜伸出手想要帮忙。“不,不用。我推这个很在行。”剜刀的口气有点冷冰冰的,缺了平时那种油滑。这个共生体的多数组件都很健康,不过看他坐在独轮车上的残废组件——拉芙娜不禁想象中世纪的人类在暮年蹒跚而行的情景。狗舍管理员几乎会一致建议抛弃这类虚弱的成员。

共生体的独轮车一路摇摇晃晃,然而,他的速度依然同步子较慢的人类差不多。这个行动不便的共生体居然能穿越暴风雪,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木女王防范最严密的城市里冒出来。拉芙娜实在忍不住提问:“你怎么做到的,剜刀?我以为你还在秘岛——”

她听到对方发出招牌式的狡黠嗤笑,“我本来确实老老实实地窝在旧城堡里,木女王也派警卫把出入口围了好几层,并用秘密摄像机观察我‘最隐秘的’活动。对,我知道摄像机的存在,哈哈。我也知道木女王知道什么。不过,一旦我进入其他房间或是下到地牢,她就没法监视我了。城堡里有好几条密道,我身边也依然有忠心不二的仆人。内海峡冰封后,把我暗中送到陆地也就容易多了。”

拉芙娜知道,剜刀这次是故技重施,以前他也用这一手来大陆拜访铁先生的残余组件。她没把这事告诉木女王,一方面是那些访问大概不会构成威胁,另一方面是告密会让拉芙娜的“魔法”监控系统曝光。“这么说你是穿过冰面来的。那离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有六百米远,你怎么做到一路上不被发现的?”

“坐缆车肯定会被发现,”他狡黠地看了看她,“谁知道呢,拉芙娜?我可是个伪装大师,说不定是分批爬上来的。”他让她自个儿琢磨这句话,然后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这证明了我意志坚定。”恐怕证明的是木女王的所有后代众所周知的自负吧。“你知道的,就在你、木女王还有斯库鲁皮罗为新堡镇的排水系统庆功时,我更感兴趣的是‘纵横二号’绘制的断层图。利用这张地图,整个行动就很轻松了——唔,实际上还得付出数年劳动,在木女王的鼻子底下动土挖掘楼梯简直是一场噩梦。楼梯很窄,几乎和我旧日的单组件通道一样窄。你还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