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山之战三年后 4(第4/4页)

切提拉蒂弗尔勉强笑出声来,“这就是大老板的伟大计划?”

瑞玛斯里特洛菲尔没去理睬他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当然。”他说。

“那好吧,让我们把那些乌贼放下去!”切提拉蒂弗尔歇斯底里地笑起来。

好了,小朋友们,祝你们好运。在一千尺的高空,最后这几尺距离向来都很棘手,但瑞玛斯里特洛菲尔已经练习过许多次了。爪族的思想声对那些小家伙没有害处,这些乌贼的思想就跟死人一样安静。真正的问题在于,这个群落面对可以说话的其他种族会有怎样的反应。他盯着空地边缘的那几个组件,发现有种古怪的紧张感正在那些爪族之中蔓延。瑞玛斯里特洛菲尔以前见过这样的情况。这个群落并非单一的、思绪连贯的头脑,而是一个又一个思想的一部分,这些思想声穿透了几百尺的距离所创造出的思维图纹狂乱到他前所未见的程度——当然了,警卫组合除外。

“群落的思想声,”切提拉蒂弗尔的话声中满是不加掩饰的畏惧,“越来越响了!”切提拉蒂弗尔在乘客平台上走来走去,恐惧与他如影随形。他让整个吊篮都摇晃起来。

瑞玛斯里特洛菲尔嘶声叫起来:“站稳别动,伙计!”但事实上,群落的思想声确实显得十分响亮,混杂了性欲、愤怒、愉悦和强烈的兴趣,那是不断高涨的疯狂情绪。如果下面所有的爪族都能共同思考……那好吧,或许它们真能把思想声传到这么高的地方,并毁掉“海风”号上的他们。然后他意识到,尽管那个思想声变得更加响亮、更加一致,却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几乎所有低频声音都消失了。消失的那些是原本群落中不断传来的呻吟声和零星的爪族语。低频段中一片寂静,他甚至能听到大河沼泽流过这个三角洲地带的泥滩和禾本植物时的叹息。

就连乌贼们——包括在水壶里的和下面交易篮里的——也不再喋喋不休。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驻足观望。

瑞玛斯里特洛菲尔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交易篮肯定已落到了地上。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绳索也不再绷紧。没错,着地了!

现在,他能听到乌贼们跟站在着陆点上的三个爪族交谈的声音,就像小小的铃铛声那样清晰。它们所说的正是大老板费心想出的推销词,其实原本该由瑞玛斯里特洛菲尔来说——如果他有胆量踏上这个地狱中心的话(不过,瑞玛斯里特洛菲尔恐怕不会像小乌贼们那样七嘴八舌的,他只会用一个声音说话)。

交易篮旁边的三个爪族没有马上做出回应。诡异的低频段沉默又持续了片刻,然后,一阵尖厉的思想声传来,几乎令瑞玛斯里特洛菲尔的心跳停止,那清晰的愤怒仿佛直接传达到了他的头脑中。四面八方有无数爪族打破了瑞玛斯里特洛菲尔花费漫长的努力才定下的脆弱协议,扑向交易篮的方向。

怒意的冲击麻痹了瑞玛斯里特洛菲尔,但他看到也记住了接下来发生的事:那群乌合之众仿佛一股滔天巨浪,从四面八方扑来,还不到两秒钟,空地便消失无踪。交易篮被这群暴民压在了身下某处。无数个声音在尖叫。这阵疯狂持续了约莫一分钟,因此有那么一会儿,下面的爪族越堆越高。最后暴民们退去,留出协议要求的那片开阔地。“海风”号的系泊缆奇迹般地留在原位,但交易篮已只剩下一堆碎片。

“发生了什么?它们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班纳木水壶里剩下的乌贼说。

“我……很抱歉,伙计们。”交易场地已几乎恢复原样,剩下的几个热带佬也正一瘸一拐地向同伴们走去。在那片泥浆里,看不到任何乌贼的踪影。

切提拉蒂弗尔满足地大笑起来,“真是绝妙的测试,正如我的预料。好了,伙计。是时候放开系泊缆,回到神志正常的世界里去了。”

四个钟头以后,瑞玛斯里特洛菲尔、幸存的乌贼们以及切提拉蒂弗尔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大老板的蒸汽船上。光是努力穿过瑞玛斯里特洛菲尔所见过的最为激烈的午后风暴,他们就花掉了三个小时。即便现在,狂风也在吹打着“货物满仓”号的甲板,使得热气球的修复工作几乎无法进行。见鬼,那些地勤还是在闪电点燃剩下的爬升用气体以前割断绳子,让气球飞走吧。

瑞玛斯里特洛菲尔低着头,把班纳木水壶推向甲板另一头的掩蔽处。暴雨早就让他全身湿透,他现在还能思考已很让人惊讶了。

乌贼们还在抱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再试一次?一次?”

“你们给我闭嘴!”瑞玛斯里特洛菲尔吼回去。大老板的命令中的确有“多试几次”这部分。在风暴到来之前,瑞玛斯里特洛菲尔的至少四个组件愿意牺牲掉剩下的那些疯乌贼,但第五个组件对这些小家伙有某种母亲般的怪异感情。因为这样,也因为风暴和切提拉蒂弗尔,他们没能尽如大老板计划的那样去做。或许提早离开也让他们所有人保住了性命。

他把水壶捆扎稳当,又往水里撒了些鱼食。他看到切提拉蒂弗尔的大部分组件正挤在他身后的栏杆旁,对着海水呕吐。栏杆之外的远处,海岸边的沼泽地带在雨中化做一片黑暗的阴影。在过去的几个十日里,瑞玛斯里特洛菲尔的成就超过了爪族历史上的所有探险家,但如今他知道,他再也不会踏上那片土地了。任何一个组合都办不到,至少没法活下来讲述一切。

瑞玛斯里特洛菲尔抖了抖身子。该把自己弄干净了。接下来还有今天最困难的工作要做——说服大老板,无论这个市场有多大,无论他多想得到这儿,总有一些梦想是根本无法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