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2/5页)

电梯门颤抖着打开,卢卡斯行动起来,像赶小孩似的让波比先走。两人走进铺着瓷砖的门厅,门厅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他们经过各种售货亭和挂着帘子的摊位,还些人铺着毯子在兜售物品。“别闲逛了。”卢卡斯说,波比在乱七八糟堆着许多软件的小摊前停下,卢卡斯用巨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你要去蔓城了,我的朋友,要带着伯爵应有的气度去。”

“怎么说?”

“坐豪华轿车。”

卢卡斯的轿车长得惊人,黑色车身有着金色斑点,黄铜装饰亮得犹如镜面,镶着形状怪异的各色小玩意,波比只有短短几秒钟供他猜测——他认为其中之一是碟形天线,但怎么看怎么像阿兹特克人的日历轮盘——然后就钻进了车里,卢卡斯轻轻松手,宽大而厚实的车门在背后缓缓关闭。窗户涂成彻底的黑色,望出去仿佛已经是夜晚了,却是个熙熙融融的夜晚,安置区的居民走来走去,忙着各自正午的事情。车里是一整片宽敞的空间,铺着亮色的地毯和淡色的皮革靠垫,但似乎没有指定的座位;也没有方向盘,仪表盘是一整块皮革,没有任何操纵设备。他望向卢卡斯,卢卡斯松开了黑色领带,“怎么驾驶?”

“随便坐。这么驾驶:艾哈迈德,带我们去他妈的纽约下东区。”

轿车缓缓驶离路边,波比找了块柔软的地毯跪下。

“三十分钟后上午餐,先生,除非您希望更早些。”一个柔和而悦耳的声音说,似乎来自四面八方。

卢卡斯哈哈笑道:“大马士革那帮人,确实知道怎么造车。”

“哪儿?”

“大马士革,”卢卡斯解开上衣的纽扣,向后靠在一块楔形的淡色软垫上,“这是辆劳斯莱斯。旧型号。阿拉伯人有钱的时候确实能造出像样的好车。”

“卢卡斯,”波比说,半张嘴里塞满了凉炸鸡,“我们怎么可能一个半小时到纽约?我们都还不如爬得快……”

“因为,”卢卡斯说,停下喝了一口冰凉的白葡萄酒,“就需要我们这么长时间。艾哈迈德拥有全部的可选配置,包括一流的反监控系统。在路上移动时,艾哈迈德可以确保私密,程度比我通常在纽约愿意花钱买的都高。艾哈迈德,有没有感觉到任何人企图接近、监听或怎么我们?”

“没有,先生,”那个声音答道,“八分钟前,一架战术直升机用红外线扫描了我们的识别牌。直升机的编号是MH划3划848,由罗贝托下士导航——”

“好了,好了,”卢卡斯说,“很好。不用说了。明白了吗?艾哈迈德对战术机的了解超过了他们对我们的了解。”他用厚实的白色亚麻餐巾擦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金牙签。

“卢卡斯,”波比说,卢卡斯认真地掏着大板牙之间的缝隙,“要是——比方说,我请你带我去时代广场,然后放我下车,会发生什么?”

“啊哈,”卢卡斯放下牙签,“全城最引人共鸣的场所。怎么了,波比,毒品问题?”

“呃,不是,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你想去时代广场?”

“不是,我只是一想就想到了时代广场。我想问的是,你会放我走吗?”

“不会,”卢卡斯说,“我跟你直话直说,不会。但你不必把自己视为囚徒。你更像我们的客人。一位尊贵的客人。”

波比无力地笑了笑,“哦,好吧。就像所谓的保护性监禁?”

“对,”卢卡斯说,又拿起了金牙签,“既然我们坐在这儿,有好心的艾哈迈德提供保障,那么咱们也该谈谈了。波伏瓦兄弟应该已经向你大致介绍了我们。波比,你对他的话有什么看法吗?”

“呃,”波比说,“非常有意思,但我似乎不太理解。”

“哪部分不太理解?”

“唔,巫毒方面的事情……”

卢卡斯挑起眉毛。

“我是说,这是你们的事情,你们愿意买账——我是说,相信的事情,对吧?但前一分钟波伏瓦还在谈生意,我从没听说过的街头科技等等,下一分钟他就开始说曼波啦鬼魂啦蛇神啦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骏马。”波比喉咙发紧。

“波比,你知道隐喻是什么吗?”

“电路部件吗?就像电容器?”

“不是,那就别管隐喻了。波伏瓦和我提到洛阿和他们的骏马——也就是洛阿选择骑乘的极少数人——你应该假装我们同时在用两种语言说话。其中之一你能听懂,也就是你所谓街头科技的语言。我们使用的词语或许不同,但说的内容确实是科技。某样东西我们叫它奥古费雷,而你们叫它破冰器,明白吗?但另一方面,我们尽管用的是同样的词汇,但谈论的是其他的东西,那是你不明白的内容,也是你不需要明白的内容。”他收起牙签。

波比深吸一口气,“波伏瓦说杰姬是一条蛇的骏马,那条蛇叫丹巴拉。你想说这其实是街头科技?”

“当然了。你就当杰姬是操控台,波比,赛博空间操控台,一部非常漂亮的操控台,有两只可爱的小脚踝,”卢卡斯坏笑,波比脸红了,“就当丹巴拉——部分人所称的蛇神——是一套程序。比方说破冰器。丹巴拉插进杰姬操控台,杰姬破冰。就这样。”

“好吧,”波比开始明白了,“那么数据网是什么?假如她是操控台,丹巴拉是程序,那么赛博空间是什么?”

“世界。”卢卡斯说。

“接下来咱们步行吧。”卢卡斯说。

劳斯莱斯无声无息地滑行停下,卢卡斯站起身,系好上衣的纽扣。“艾哈迈德太惹人注意。”他拎起手杖,随着柔和的铿锵声响,车门自行开启。

波比跟着他下车,蔓城特有的浓烈气味迎面而来,混合了陈腐的地铁废气、积年的煤烟和新塑料的致癌物质,再加上非法化石燃料刺鼻的碳化合物尾气。头顶高处,弧光灯反射的强光之中,未完工的富勒穹顶之一遮住了橙红色夜空的三分之二,参差的边缘仿佛破碎的灰色蜂巢。蔓城对穹顶的修补催生了变幻莫测的微气候;冷凝水的细雨不断从被煤烟污染的最短线落下,笼罩了几个街区;穹顶的某几块区域是著名的静电放电胜地,构成了独特的都市闪电景观。波比跟着卢卡斯顺着街道前进,不自然的风吹过来,温暖的沙尘细雨多半与贯穿蔓城全境的轨道交通系统内的气压变化有关。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卢卡斯在沙尘中眯起眼睛,“这个人要远远超出他的外表。就算他这人表里如一,你也必须非常尊重他。假如你想当牛仔,那么你将见到这个行当的纪念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