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浓烈◎(第3/4页)

“可惜了,一对鸳鸯终是没能长久。”

精瘦那人笑:“这不是说吗,当初都道两人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谁能想到生离死别来的如此迅急。

你就说,谢二娘是中了邪,还是脑筋不清楚,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怎么就想不开跳了湖。她从前还在道观出家,难道不该是看透一切,心志坚定的人吗,看起来心思竟比普通人还要脆弱,啧啧...

没福气,红颜薄命呐。”

自己的姊姊,成为旁人评头论足,任意诋毁议论甚至可怜同情的人,凭他们也配,凭他们也敢!

谢锳心中一阵悲愤。

然悲愤之余是暴怒,是不平,是对阿姊婚姻前后始末的怀疑,更是对澹奕是否真心,是否有愧的怀疑。

阿姊不会无缘无故跳湖,若是她主动跳的,定然被谁刺激讥嘲过,若不是她主动跳的,便肯定有人害她。

杀人就得偿命,不管是谁,她要他偿命!

谢锳翻来覆去,心里像烧着一把火,烫的她根本无法安睡。

她有点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真的,明明分开前,阿姊满面红润,尽是期待,是她一眼就能看出的欢喜,那不是假的。

可她为何要跳湖?

即便再不顺心,也该想想家人,想想她,怎么就狠下心去死。

死都不怕,她在怕什么!

谢锳爬起来,披上外衣下地,屋内依旧冷的发寒,青砖上都是隐隐可见的冰水,她走到楹窗,一把推开。

呼呼的风疯狂涌进屋内,卷着她的发丝肆意打乱,这一刻,她脑筋无比清醒。

她要回京,为谢蓉查出真相。

她要罪魁祸首偿命,要没能护住阿姊的澹奕偿命!

齐州距离京城不算远,颠簸着坐车晃晃悠悠五六日,已经看到熟悉的房屋瓦舍,听到熟悉的乡音。

谢锳从牙婆手里赁了个住处,便开始出门打探澹奕的事。

要查房官员家事并不容易,何况她要隐藏身份,否则大可找出白露和寒露问个究竟。

她在周围逡巡多日,总算查到一点眉目,凭着这一丁点的消息,她几乎可以断定,阿姊的死,不是意外,是谋杀!

且是一场蓄意已久的谋杀!

茶肆里,爱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都在谈论澹家丧事。

毕竟这里头牵扯颇多,足以嚼十天半月的舌根。

谢锳穿一身锗色窄袖襕衫,外面套着一件夹袄,束发带幞头,男装打扮坐在凭栏处。

隔断里的女眷刻意压低了嗓音,却还能听得真切。

谢锳这才知道,原来澹奕身边一直有个女公子,原先治水时候救下来,给了银子打发却不肯离开,后来便穿男衣跟在澹奕左右,因她会写字,懂朝政,故而时常会去书房侍奉,她从不逾矩,也并未像澹奕吐露心声。

澹奕迎娶谢蓉后,女公子便像妹妹一样对待澹奕和谢蓉,据府里下人说,她行事从容,遇事果断,像男儿一般能与澹大人侃侃而谈。

正因如此,澹奕与同窗闲聊或是议正事,女公子都会随侍左右。

谢锳冷冷一笑,愈发觉得可气可笑。

那女公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恐怕不止她一人知晓。

她装作不在意,是为博取澹奕同情,装着不坦白,便能名正言顺陪在书房,她只要时不时到谢蓉面前晃一晃,便足够恶心她,糟践她。

她这般无耻下作,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登堂入室!

当初是澹奕死皮赖脸非要迎娶阿姊,不是阿姊倒贴,非他不可。他没有理清与女公子的关系,转头却要阿姊将身心交付与他,根本就护不住,还让阿姊处在尴尬难堪的局面,日日受其折磨。

阿姊性子软,又最体贴人,自小习惯了听话温顺,她不可能像自己一样受了委屈直言不讳,她肯定藏起来偷偷哭过。

一想到这儿,谢锳一颗心宛若刀绞。

昏暗的光线下,谢锳从柜中取出外衣,穿戴好后,照旧男装打扮。

另外裹上一件披风,戴上兜帽。

她推开门,径直走出。

下雪了,鹅毛大雪夹着冰粒子拍打在脸上,她兀自走着,心内的怒火烧成一团,而今只剩一个念头,澹奕该死!

眼眶湿润,雪花压在睫毛,压得她睁不开眼,每走一步,她都能想到曾经的谢蓉,谢蓉摸着她脑袋,叫她名字,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为自己活着。

她说,她这一生够苦,出生起便要听话孝顺,不敢违逆阿耶阿娘的心意,为了他们为了谢家,她活的不像自己。

她抱着谢锳,虽轻柔却很认真:“十一娘,我真的羡慕你。”

风更大,打的谢锳几乎站立不稳。

迎着暗淡的光,抬头看见澹家大门,两个火红的灯笼被白布遮盖,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叩门,静谧的空气里流转着压抑的情绪。

小厮打开一角,谢锳直言道:“我找澹奕。”

“您是?”

谢锳并未刻意涂抹脸,明眸含烟带雾,鼻梁秀气挺拔,微张的唇,似蓄着火气,盯得那小厮打了个冷颤。

“谢蓉!”

小厮脸都白了,正巧廊下的白灯笼被风噗的吹灭,黑漆漆的阴影里,兜帽中的那张脸半明半昧,眼底凉若寒冰。

他连滚带爬,跑到正院敲门。

澹奕还在书房看书,这几日他总也睡不着,每每想到谢蓉的死状,便觉心慌气短,似要窒息而亡。

他不明白,谢蓉为何要跳湖,她为什么要跳湖。

他有公务,没有陪她用晚膳,醒酒后想去看她,却怎么也找不到。

阖府上下寻了一整夜,翌日清晨在冰面看见浮起的尸体。

天崩地裂。

都难以形容彼时他的感觉,半生信仰全都碎了。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面庞惨白:“大人,外头有个..有个人找您,他说他说他叫谢蓉。”

澹奕猛地站起来,随后阔步走出门去。

漆黑的门廊下,谢锳如同那两座石狮子。

澹奕迎面看到人影,愣了瞬,脚步跟着一踉跄。

谢锳听到声音,抬头冷冷看去。

“阿蓉...”

澹奕扶着门出来,小心翼翼唤她。

谢锳双手举起,落在兜帽上慢慢揪着往下扯落,露出无所遮挡的脸来。

澹奕怔住。

谢锳瞟见他惶惑的脸,慢慢吐出一句话。

“澹奕,我要你去死!”

人走了很远,澹奕仍处在震惊惶惶之中,那身影离开时很是决绝,就像奔赴刑场,又像奔赴希望。

大雪落在她乌黑的发,落在她扬起的披风,直到人影消失在巷口,澹奕委顿在地,抱着头呜咽哭出声来。

丹凤门街,有一人迎着光火走上前去。

城楼处的守卫发现异样,遂命巡视的禁军过去盘问。

不多时,那人骑上快马转身沿着丹凤门疾驰而去,约莫半个时辰,楼前燃起许多灯笼,明晃晃的犹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