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通斯蒂尔老爷如假包换的自制埃及木乃伊(第2/5页)

“嗯,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个木乃伊!这怎么可能!”

“没错,孩子!眼神可以啊!就是木乃伊!”

老爷弯下腰检视这堆破烂拼凑成的杰作,双手搭于其上,仿佛在倾听它干花枯草般的低诉。

“那么,你现在可能要问了,谁会没事去做一具木乃伊呢?是你,查理,正是你给了我灵感,是你造就了它。去窗子那儿往外看。”

查理往脏兮兮的玻璃上吐了口唾沫,抹出一小块干净的区域,向外望去。

“怎么样,”老爷问道,“你看到什么了吗?镇上有什么骚动吗?发生杀人案了吗?”

“并没有。”

“那有人从教堂顶上摔下来,或者是被失控的除草机追着跑吗?”

“也没有。”

“那是莫尼特号和梅里麦克号重现江湖开战了?还是有飞船在共济会会堂上方径直掉下来,砸扁了六千个会员?”

“别闹了,老爷,格林镇上一共也就五千个人而已!”

“好好放哨,孩子。看着,盯着,汇报!”

查理目不转睛地盯着死气沉沉的镇子。

“没有飞船,也没有被砸坏的共济会堂。”

“就是这样!”老爷跑过来和查理一起扫视着镇上的一切。他一会儿用手指指,一会儿用鼻子点点。“在格林镇过上一辈子,你也碰不到一起杀人案,不会有什么孤儿院起火,更没有作恶多端的疯子在图书管理员的假肢上刻名字!你得面对现实,孩子,格林镇,甚至整个北伊利诺伊州,是世上最无聊的地方。就算是纵览古罗马、德意志、俄罗斯、英格兰和美利坚全部的历史,也再找不着一个这么无聊透顶的破地方了。如果拿破仑生在这里,我敢说他九岁就切腹自杀了,因为这儿实在是没劲透了。换做恺撒大帝在这儿长大,恐怕刚到十岁就恨不得逃去古罗马角斗场,乱挥匕首——”

“因为无聊。”查理接过话。

“没——错!接着放哨,好孩子!我得去完成我的杰作。”斯通斯蒂尔老爷回到吱呀作响的桌前,连拉带扯,又开始摆弄他那个奇怪的人形偶,嘴里胡乱嘟囔着:“无聊似乌云压上身,无聊的日子烂又长。人人蓬头又垢面,癞皮狗儿毛发旺。店里新衣落尘灰,反正长得都一样……”

“因为无聊。”查理找准时机帮腔。

“无聊的时候怎么办呢,孩子?”

“嗯……去砸鬼屋的窗户?”

“想得美,格林镇上哪有鬼屋!”

“以前是有的,老海格力的旧居,可是后来被拆了。”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咱们还能找些什么乐子?”

“大屠杀?”

“这儿几百年都不会出这种事。天啊,就连警察局长都是刚正不阿的人!镇长也毫不腐败!真是疯了。整个镇子简直就是一潭死水!来最后一次机会,查理,我们该做点儿什么!”

“做一具木乃伊?”查理咧嘴一笑。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看我的!”

老人洋洋得意地笑,从猫头鹰标本上抓了几根羽毛,又搞出些弯弯曲曲的蜥蜴尾巴。他翻出止疼绷带,想来还是1895年某次滑雪之旅中伤着脚踝的时候用的了,那次受伤也毁了他的约会。他找到个1922年款卡尔老爷车上的轮胎内圈,再加上1913年那最后一个宁静的夏天里燃尽的烟火棒,用灵巧的手指将它们都捏合编织在一起。“你瞧!查理,快看,完成了!”

孩子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噢老爷,我能给他做个王冠吗?”

“当然可以啦,孩子。给他做个王冠呗。”

查理和老爷带着他们的埃及朋友下楼的时候,正值日落,残阳照在满是灰尘的阶梯上,照着两人灌了铅似的沉重步伐。他们手里抬着的朋友看起来却无比轻盈,像麦片一样飘在空中。

“老爷,”查理开口问道,“我们做了这具木乃伊要干什么?他又不能说话,也不能走动——”

“没那个必要,孩子。咱们让别人说话,让别人走动。你看那儿!”

他们推开门,眼前的小镇一片安静祥和,被空虚占据。

“我说孩子,只有你一个人意识到了从前的绝望空虚症怎么够呢,是吧?现在整个镇子的人都耷拉着耳朵,他们的钟上都没有指针,早晨一个个都不愿醒来,因为不想面对每天都是星期天的残酷事实!那孩子,你说谁能来拯救他们呢?”

“比如说今天下午四点刚刚降临的阿蒙·布巴斯提斯·拉美西斯·拉三世?”

“没错孩子,苍天有眼呐。我们手握一颗意义重大的种子,而种子本身并没有意义,除非……?”

“嗯……”查理眯起一只眼答道,“除非种下它?”

“种下它!然而看着它茁壮成长!接着会如何呢?就到了丰收的季节,丰收!来吧,孩子。还有,带上你的新朋友。”

夜幕刚降临,老爷就溜出了屋子。

木乃伊也粉墨登场了——在查理的搀扶下。

劳工节当天的正午,俄赛里斯·布巴斯提斯·拉美西斯·阿蒙-拉-图坦重现人间。

秋风掠过大地,推开一扇扇屋门,然而今天的主旋律并不是一如往常的劳工节游行,不是那七辆花车,也不是鼓号队或镇长,而是一支逐渐壮大的队伍,正潮水般涌向斯通斯蒂尔老爷屋前的草坪。老爷和查理已经在屋外的门廊下坐了几个小时了,就等着歇斯底里的人群犹如攻向巴士底狱一般扑过来。有些狗发了疯,见小孩的脚踝就咬,孩子们却并未停下绕圈律动的舞步。老爷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鸡犬不宁的景象,目光瞥到他和查理的杰作上,嘴角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好了,查理……那么看来是我赢了?”

“你赢了,老爷!”

“跟我来。”

老爷迎着人群走上前去,颇有一副教皇接见信徒的架势。与此同时,由于这万人空巷的盛况,家家户户屋子里的电话声响个不停却无人接听,火炉上正烧着的午饭也都焦了。

人群的正中是一驾马车,车上坐着的是汤姆·图彭。汤姆在镇外不远处有家农场,效益很不景气。此时,他神色兴奋,似乎是有了什么大发现,小声地嘀咕着,人群也沸沸扬扬地议论起来,这一切都源于马车上拉着的一件千年难遇的宝物。

“哎呀,尼罗河之水孕育的三角洲啊,”老爷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不是浸过焦油的纸莎草吗?这么说,躺在这儿的是一具货真价实的埃及木乃伊?”

“没错!”查理喊道。

“准没错!”在场的每个人都叫嚷起来。

“我今天早上去犁地,”汤姆·图彭说,“就只是这么犁啊犁啊,突然间砰的一下,就挖出了这么个东西!吓了我一大跳!你们好好想想!三千年前埃及人一定在伊利诺伊的土地上留下了他们的足迹,而至今都没有人知道!要我说,这可是上帝给我们的启示!小鬼让开,别挡路!我得把这东西拿到邮局的大厅去。这可必须展览给大家看!驾!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