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戒酒的必要性

秦四暮一路连蹦带跳,脖子伸得老长,衣衫又是灰色,从后背看,活像只刚从乡野跑进城里的鹅。

我很纳闷。“你那当铺不就开在这一带么?”

他正站在一家金饰铺子前,随手取下支簪子,插在发髻上。“我平时忙着呢。”

“忙什么?”

“搜罗宝贝咯。”

“你店里东西不少了。”

“没有我想要的。”他正色道,“我想要一件能逆转乾坤、颠覆阴阳之物。”

“听不懂,能换成我可以理解的说法吗?”

“我想想……咦?那是什么?”

这货跳脱得很,马上又被对面的成衣铺吸引。我只得跟着他进去,扑面而来都是残余的胭脂水粉香,不难闻,就是铅含量超标。

他左手一件紫绡翠纹裙、右手一件团锦琢花衫,眼睛还黏着货架上挂着的。

我不解道:“你为什么要买那么多姑娘穿的衣裳?”

“当然是买来穿的。”

我看着他清秀的面庞,和并不突出的喉结,心中冒出几分困惑。“你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这种经典桥段,出现在游戏剧情里并不意外。

“你猜。”

他在店主诧异的眼神里,钻进了更衣室。

我摸不着头脑,二分之一的概率哪有猜的必要?

片刻后,他换好衣服走出来,满意地在镜子前转了个圈。“还挺合身。”

我大致扫了眼他的身形,人在十二三岁左右时,往往不具备明显性征,秦四暮也是如此。他骨架纤细,无论哪个角度都是一马平川,撑不太起衣裳,合身纯属自欺欺人。

但最终我也没说什么,毕竟人的癖好是自由的,女装只是种选择。

判断不出性别就算了,反正萍水相逢一场。

只是这浮萍有点难缠,眼看着最后一家店铺也打烊了,秦四暮还没要走的意思,拉着我手臂紧紧不放。

我只得将他买的金银细软悉数收捆好,提醒道:“时候不早了,我们都该回去了。”

“你回哪我就回哪。”他似乎早就等着这句话,对我挤眉弄眼道:“其实,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刚刚和你一起出寺庙的人,就是上次你带来当铺的那个小家仆吧?”

“嗯。”

我就说,一面之缘何至于熟络到这地步,果然别有动机。

“我看他朝五蕴宗的方向飞去了,可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嗯。”我受不了他这般拖沓吞吐,催促道,“有话直说。”

“你既然是和他一起的,能不能帮帮忙,让我混进五蕴宗。”他双手合十,“我只是想见一个人,见完就走。”

“见谁?”

“秦属玉,我的兄长。”

听到属玉师兄的名字,我稍稍放松了些戒备。

说起来,我对秦属玉背景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他是偃师。天邑城待久了,见到的基本都是修仙者,而偃师一族的家乡,与这里相去甚远。

秦四暮便娓娓道来,他告诉我,修真大陆的边境,是一片汪洋大海,海陆交界处土壤肥沃,气候宜人。从古至今,凡人百姓以及少数修行者,纷纷都被吸引而来,定居于此。逐渐建立起各个都城,分裂割据,彼此不干涉朝政,也算风平浪静。

其中,最为繁荣昌盛者,号为舂都,舂都历代君王犹为喜爱木偶戏,故偃师地位极高,胜过文武百将,自幼便住进宫中,锦衣玉食,全然是皇亲国戚的待遇。如果不出意外,秦属玉也是其中一员。

秦四暮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惜,十年前他犯了大罪,被驱逐出了舂都。”

有些出乎意料,秦属玉这么循规蹈矩的人,和犯罪二字似乎完全不搭边。

我随口道:“十年前他只是个半大孩子,能犯什么大罪?”

总不能都和荆年一样杀人如切菜吧。

秦属玉明明是这个坑爹游戏安插在我身边唯一的正常人了。

秦四暮不打算细说罪状,他依然沉浸在伤感氛围里。“兄长离开舂都后,便音讯全无了,我也是一路打听,才知道他来了天邑城,现在是五蕴宗洊震峰的大弟子,所以我便在毗邻的当铺里找了份差事,想着近水楼台,或许某日,兄长下山采购药材珍宝时,能踏进我的店……”

我受不了他祥林嫂似的哀怨语气,再次妥协。“我帮你还不行吗?”

“太好了!你真是个大善人,有机会我一定重重赏你!”

“别机会不机会了,现在就赏我个清净世界,闭上你的嘴。”

好不容易扒拉掉他在我身上乱蹭的爪子,我感慨良多,为什么一对兄弟/兄妹的性子能差这么多?一个安静稳重像只木头鸭子,一个比村口的鹅还聒噪。

秦四暮终于安静下来,我继续道:“但是,要混进宗门里,需要做点准备。”

“首先,换回你那身煤灰色的衣服,看着没那么打眼。”

“什么煤灰?这是暮云灰!”

“其次,你家当铺,有没有酒?越烈越好,神仙喝了也得栽的那种。”

“有几壶千年陈酿。”

夜深人静,乌云敝月,仙鹤门童七歪八倒得躺在石梯上。即便醉得不省人事,手里还攥紧着酒杯。

杯中一滴酒,亲人两行泪。

没想到,柏少寒当年溜下山的法子居然还有效果。

我默默放下酒壶,心里对门童道了声歉。

秦四暮和我就这么借着夜色掩护,蹑手蹑脚进了宗门,路上遇到不少人,花了很大功夫才一一避开。

接下来,只要趟过前面名为鹊桥的河流,便是秦属玉所在的洊震峰。

不料河边坐着个人,膝上放着我留在石梯上的酒壶,仰头饮尽,然后扔进水中,闷声沉底。

除了荆年还有谁?

听到动静,他抬头看着我,问:“怎么才回来?”

“碰到熟人,所以又逛了会儿。”我把捂在袖中一个时辰的琴鱼放进水中,然后踩着凸起的石块过河,努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脚踝凉凉的,是荆年被夜风吹冷的手心,我扯出个笑容。“荆年,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我只是担心琴鱼。”他冷哼一声,将刚下水的鱼又捞了出来。“晚上宵禁时间一到,这河就消失了,如何能养鱼?”

我讪讪道:“没养过鱼,一时忘了。”

秦四暮大概感觉到了些许微妙气氛,试图插话道:“我养过,可以教你。”

“他是谁?”荆年瞥了秦四暮一眼,挑眉道:“可别告诉我畜牲养着不够,你还想养小毛孩?”

“你才是小毛孩!”秦四暮瞪他,“去年在当铺,你差点被卖,就忘了?”

“没忘,我只是记不住既没相貌又没本事的无名小卒罢了。”荆年面上笑得从容,可握着我脚踝的手却微微收紧。我想他大抵有些微醉,说出的话也肆意任性。“师兄若是还想要灵石,我把那破当铺全盘下来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