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渔船(第2/3页)

大桃乡和竹枝巷子,一个是窝边草,一个是老巢,张知鱼收的价格都很统一,温补针小孩三文,大人五文,现在在乡里第一回 针是免费给大家扎的。

假如杜老娘过得两日去城里找她,再扎上十五天,满打满算也才七十五文,这条咸鱼恐怕就能值这个价。

但她不爱咸鱼,就喜欢钱,沉甸甸的抱着就安心!

杜老娘实则有意在众乡亲面前显摆下自己的财力,并不打算充作诊费,给鱼姐儿误会一场,想着难得大方一回还没送出去,不由暗道:难怪人老张家能起来,瞧瞧这不为所动的品格,恕她老婆子是一万个做不出的!

如此一想,杜老娘更想结个善缘,就劝:“小张大夫快快收下,这条鱼还不值什么,我女儿嫁得给官家看盐的小子,专管着一二十号盐工,一条咸鱼也还送得,就当老婆子先谢你给大家看病。”

张知鱼一下就注意到了盐工,便接过咸鱼,笑着问:“你家女婿是大盐工啦?”

这话儿正问在杜老娘心坎上,她早想大谈自个儿的好女婿,奈何一直没机会聚齐这么些人,恰逢鱼姐儿给她搭梯子,顺势就开了嗓道:“呸!谁家女儿能嫁那起子穷盐工,生的儿子岂不是也世代晒盐去!”

张知鱼掐着杜老娘的痒痒拼命挠,装作惊叹地问:“大娘知道得好多哦,看着比我阿公还有学识来着。”

杜老娘给她狠狠一夸,瞬间心花怒放,她一不识字的老太太,谈话间就追上将要出书的张阿公,美得立时就说了一肚皮话:“老婆子在湖上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县太爷都买过我三斤鱼吃,这些个盐工事算得什么?”

从包里摸了把瓜子又道:“南水县没盐场,大家没见过外头的事,隔壁的咸水县靠着海,晒的盐多,但日子还没咱们过得好。”

“不可能,盐多值钱,咸水县是上县,南水县是中县,哪能比得过人家?老婆子病好些就开始吹牛了。”有乡人笑道。

杜老娘正想将话落到自个儿女婿如何威武上头,闻言登时大怒:“不晓事的蠢婆娘,你自去外头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咸水县的盐工都是庄稼人变的,老爷们两句话下去,就将人带到盐场没日没夜地干活儿,田地俱没了个干净,自个儿日日给老爷们晒盐贩盐不说,世世代代都躲不过去!”

“这岂不是跟奴隶一个样儿?”有人惊叹。

以前百工是匠籍,生生世世都得在宫中为服侍帝王,但这话到了如今早成了空架子,也就是多收点税,子孙三代不可科举而已,谁也没听过周围有木匠被抓走关起来专给官府做事的话儿。

杜老娘撇嘴:“这都算好了,每人每日还有两升米吃,每年每户还能分四万钱。还不像别的盐工要徒步往外靠腿去贩盐卖。”

人群里也有水上来去的娘子,也接话道:“可不是么,我家大郎随船去过一趟扬州,正遇见菜市口砍人,他去趁热闹就听人说砍的是那起子贩盐的。刑场上哭得好不可怜,说自家是被抓去做黑工制盐,干活干到快死了,就背百斤的盐被头儿带着往外地卖,怕被官府抓住,他们都是靠腿走路躲避检查,一般人背一回也就活不久了。他就是因为身体虚,路上没跑动被抓起来砍掉的。”

此时民风还很剽悍,百姓对皇家怕是怕,但说也是要放开胆子说的,毕竟到现在大周朝还没有因言获罪的百姓。

但大家也不会没事找事,唏嘘一阵子过了嘴瘾,三两句便把话岔到婚恋上头。

杜老娘在人群里也暗道奇怪,想了半天没想起自己怎好端端地说起这事儿,回神后一看天色便吓了一跳,撂下咸鱼起身就往家走,道:“老婆子家去用饭,你们先扯。”

没了杜老娘这话儿精,人群渐渐便散了。

张家也摆好了桌子准备吃饭,今儿是开荒的最后一日,土都被娘子们耙得松松的,只等着明儿下种子。

但说起下种子,谁也比不过张老大,故此张老大准备撒头把土,再使唤儿子孙子亲自给鱼姐儿播种。

所以今天就是大周乡的娘子最后一天在大桃乡做工,晚膳便是鱼姐儿做东。娘子们自带了碗筷,将大釜里的饭菜舀到自个儿碗里,一起坐在大房院子吃。

张知鱼和上回站出来说话的昊老娘坐在一起,夏姐儿几个也靠着她。

鱼姐儿和妹妹小姑们拿着没什么滋味儿的蒸鱼也吃得很认真,须知这一点点盐巴都得用百姓的泪去凝它呢。

昊老娘忽然加起一筷子雪白的鱼肉说:“上好的盐腌的鱼肉是要好些。”话锋一转又道 :“听说你们这儿还有红色的腌鱼,老婆子从穷乡来连听都没听过,不知道又是什么味儿了。”

上好的盐和红鱼。

张知鱼在心里反复回味这句话,很快就反应过来,昊老娘这是在告诉她,她们的盐是青盐!不是从大渔民手里抠出来的那种官方版私盐。

上好的盐只有一种,就是私人开采的青盐,在质量上,官盐是远远比不上的。

这也很好理解,铁饭碗的人不愁吃喝,而且江南的官盐每年都有万斤的指标必须完成,大家每天都忙着完成量,自然不会去考虑质如何。但私盐质量不好,大家何必买你呢?图便宜也可以省着用官盐,还不是一样的?

想起扬州盐贩子的故事,张知鱼觉得,恐怕南水县附近也正有这样一个黑盐场,到处网罗穷苦百姓进去做黑工。

吃完饭,张知鱼就问阿公:“从咸水县到咱们这儿要多久?”

张阿公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估摸了一下就说:“自咸水县白天划船到黑夜方能走得来南水县。”

这其实算是很远了。

但南水县有盐商没有盐场,因为不靠海,靠太湖更近些。张知鱼便觉得倘若真有黑盐场也不在大周乡附近,可她没有这个朝代苏州府的地图,也不知道南水县具体在苏州府哪个角落,所以不敢胡乱推测。

此事就像一个潜伏的炸弹埋在张知鱼心中,那日在城里,她和几个小伙伴、黎二郎再加上她爹,搅和了这些人两次招工,甚至还让叶知县画下人像四处寻找。

若此事为真,那他们算是把这帮恶匪得罪得彻底,而这些人是张家惹不起的,赵成两家在人家眼里也不过蝼蚁一般。

她只盼着他们做工的地方就是普通的私盐贩子,而不是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开了个黑场。

带着满怀的心事,播完种子后,张知鱼开始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想起现在还不见踪影的赵聪和成昭,便对阿公道:“我们不雇外人照顾,就花钱请大桃乡的人看田。”

有里正和大房在,不怕大家不用心。

张阿公也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挺好,美滋滋地跑去跟里正和大哥商量,回来就对孙女嘀咕:“他们屁事不干,就出了几个人,一点米,也别分种子,让他们给你打工直接分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