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花开(第2/3页)

“准备好了吗?”

他抬起头来。从她倚在门口的姿势来看,他感觉到她已经在那里观察他一段时间了,也许在评判他。“去哪儿?”

“有一家印度餐馆,我很喜欢。离这儿不远。”

“那我们走吧。”他伸出手肘,她把手穿过他的臂弯。她的感觉真好,看起来是那么自然,他不由自主地俯过身,在她的唇上轻柔一吻。

她有些出乎意料,但她回应了他,随后站直身体,端详着他。“顺利完成任务。”

他来不及迅速理清纷乱的思绪,以形成一个答案。他笼罩在她的香水味里:淡淡的柠檬香水也是导致他头脑不清醒的原因之一。

在他们驱车去餐厅的路上,她问他,在她去巡回演出时,他都在干嘛。

他瞥了她一眼。“非常有意思。在那次派对上,我遇到了一位来自斯坦福大学实验室的科学家。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去采访了他。”

他给她讲了他们新奇的大脑扫描设备,以及他自愿成为他们第一批试验对象的事。他意识到自己的描述使这件事听起来不太吉利和不可捉摸。

她似乎被吸引住了。“那么,他们确实对你的大脑进行了扫描吗?”

他在红灯前停住车。“我所知道的一切,我曾经有过的每一种体验和思想,他们全都储存在一台特殊的电脑里。”他郑重其事地看着她。从侧面射进来的光线,映衬得那个偏离中心位置,紧贴她嘴唇上缘的小小疤痕愈加明显:这张脸上唯一的一个缺陷。

“所有这些,他们会用来做什么呢?”她问。

“他们的目的是要给我的思想创造一个副本。在我死了之后,人们可以和数字化的我聊天。利用我的智慧。”他无法透露实验是如何的成功。他承诺过要保密。此外,他也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参与了如此古怪的事情。这件事有可能成为让他分心的东西。

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香气,同时还萦绕着印度音乐拉格1的曲调。印度主题的壁挂更添加了周围的异域风情。附近就餐的几个印度家庭低声说着印地语,或带印度口音的英语。

在身披纱丽的侍者记下他们点的菜离开后,他要求莫莉讲讲她的生活,以及她在纽约度过的童年。他喜欢她在用粗线条描绘她的过去时,脸上表情的变化。她告诉他,她是一个音乐天才。因此她的童年是孤独的。十几岁时,她开始约会了,情况就好转了一些。但是直到她进入朱利亚德音乐学院时,她才有了真正的朋友圈。

“我想你赢得了一些很有名的音乐奖项。”

她显得很高兴,但她尽量不表现出来。“这只是过程的一部分。这些经历帮助我进入旧金山音乐学院,以及雅典娜室内交响乐团。”

食物上桌了,暂时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他先是埋头于他的坦都里印度香烤鸡,然后他又问她的家庭情况。她提到她有个哥哥,妈妈是个美籍华人公主,还有她超级聪明的美国老爸,纽约大学数学和物理学教授,撰写了大量论文。这解释了为什么她会在派对上展现出惊人的科学素养。

“你妈妈是做什么的呢?”

“主要负责无所事事,端庄美丽。她会弹钢琴,是她给了我音乐启蒙教育。我爸爸希望我成为一名科学家。我对阅读的热爱就是源于他。”她轻哼了一声。“他们一直告诉我说,我中了遗传基因的头彩,我继承了我妈妈的外貌和我爸爸的头脑。”

“那你哥哥继承的是什么呢?”

“他继承了我爸爸的外貌,以及我妈妈的头脑。”她咧嘴笑了,喝了一大口葡萄酒。

兄弟姐妹之间的战争,那是永远不会结束的。他们的耳边萦绕着印度音乐的节奏,时而欢快,时而轻盈,时而缠绵。

“该你了。”她说,“你是加州人吗?”

他先用黄瓜酸奶沙拉给自己的嘴里降了降温,然后他给她讲了自己如何在芝加哥长大,并简要提到了父亲的早逝,母亲的酗酒,他和妹妹在好几个寄养家庭长大,最后终于可以脱离寄养家庭进入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以及他留在西海岸的决定。莫莉深表同情,温柔地问他,是否还能记得起童年时期快乐的时光。他承认,他对那种时光基本没什么记忆。

“我想知道,这是不是你看起来总是那么忧伤的原因?”

“我吗?”他对她得出的观察结论感到惊讶,这个问题也让他感到不舒服。

当侍者再次帮他们斟满酒杯后。莫莉问:“你妹妹现在在哪儿?”

“和她丈夫一起住在纽约。我还没有见过他们的孩子。”

她犹豫了一下。“那么,你妈妈呢?”

“她大概十年前就去世了。”死在她自己手上,但他没有加上这一句。“那好像是古代的事了。”

“你是怎么对古典音乐产生兴趣的?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我以为你是个运动健将。你瞧:人高马大、身材匀称、充满自信,看起来更像是运动型,而不是文化型的人”。

“是我祖父让我迷上了肖邦、李斯特和贝多芬。上高中的时候,当所有人都在迷恋R.E.M乐队2和Counting Crows摇滚组合3时,我却在发现巴赫、莫扎特、普罗柯菲耶夫、巴洛克、肖斯塔科维奇的神奇和美妙,致力于探索其中的美感,以我自己的方式。——我想我永远是一个孤独的人。”

“我可以想象。特别是你和妹妹经常得从这家搬到那家。”她怜爱的眼神一直通达他的内心,抚慰着那个被他忽视良久,心灵受创的小男孩。他眨了眨眼睛,伸手拿起酒杯,吞了一大口。

他们静静地吃了一会儿。食物不错,但是马尔克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莫莉身上。不仅在于她的美貌,更在于她的善良、她的温柔、她的洞察力。

她说:“那么,你现在的情况如何。结过婚吗?有孩子吗?”

“没有。只有一连串失败的感情经历。你呢?”

“我有过两年的婚姻,但那是一个错误。虽然我们没有孩子,让我妈妈感到很失望。但要是有孩子,就会是一场灾难。安德鲁是个英国人。”

他点了点头。失败的婚姻,对孩子是最痛苦的。当父母又来自不同国家时,那样的经历肯定更要糟糕得多。

马尔克跟她描述了有一次,他受邀在离婚的露塞尔姨妈家过夜的经历。姨妈家的房子是位于湖滨大道阔气的高档公寓。“当时我12岁。我以为她邀请我是为了提醒我,我还有家人。”他感到遗憾。“她显然心里还有其他的目的:那天深夜,她走进我的房间,到我床铺上方的书架上找一本书。她俯下身子靠近我,身上穿着透明的睡衣。”

莫莉的反应是既觉得又可笑,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