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3/5页)

明辞越只站了片刻,忽然醒来了一般,给那老妇人道了谢,迅速翻身上马,策马飞驰回京。

还未到正午,宫里的家宴在晚上,此时往回赶,来得及,还来得及。

夕阳是自后穿透他的背甲,去时用了近四个时辰,回来仅跑了整三个时辰,还是下午,他将马缰匆忙甩在宫内马厩前,来不及拴马就往延福殿跑。

他急个什么劲呢,估计中午的宫宴还未结束呢,圣上还会是那个圣上,又不会跑掉,倒是他,跟个未成年的毛头小子似的,慌慌张张。

他究竟,在急什么呢……

奇怪的是,宫中一片静悄悄的,侍者都不见几个,更别说是盛大宫宴了。

明辞越在延福殿门口驻了足,他跑得多少有些狼狈,许就没有这样一背臭汗,发梢凌乱的时刻了。

他理了理鬓发,正了正袖口,又痴痴地看着院门,伸了手又缩回来,单就是这样站着,站在离圣上不远的地方,面上的表情已是柔和了下来。

“王爷对着门口看什么呢,门上有花?”常晴端着盛着织品的托盘走过,“圣上在里面呢,今天哪也没去,不叫人给通报进去瞧瞧?”

明辞越瞬时回神,平了唇角,恢复往日平静,“不用通报,我在这候着等圣上忙完就好。”

“圣上有什么可忙的?”常晴说完才反应过来,“王爷指宫宴?今年早就说了不办了,还有零星几个谄媚送礼的官员都被遣回家了,美名其曰,国君如父,叫他们把礼拿回去好好孝敬亲爹就是给圣上拜年了。有几个带着美人婢子进宫的大臣都给气得吹胡子瞪眼……”

常晴笑完又小心翼翼地问:“王爷难不成是去延福殿找哪位宫女姐姐?可她们大多数也得了圣恩回家团聚了。”

“我不找宫女,我就是找圣……”明辞越一顿,反问道,“何出此言?”

常晴少女心思玲珑,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啊,连眼睛里都是,王爷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脸上,他脸上写了什么,眼睛里又写了什么。

明辞越有些犹豫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侧脸。

他可以仅凭对视就听见圣心,却从未读懂过自己。

自己,又是什么心思。这么明显,这么可笑么……

“快去找她吧,大过节的别让人家姑娘等急了。”常晴眨了下眼,推开了院门,还机灵地给明辞越留了条缝。

门缝里,一晃就是天子的侧影,苍白得与雪交织在了一起。

身上玄黄相间的厚重龙袍外披有些摇摇欲坠,他手里揣着个汤婆子,瘦削下颌缩在火红的脖领之间,显得更加弱不经风。

天子打那落了雪的龙雕丹墀前拾级而上,偏殿的梅花开了,方才被他粗暴地折了,此时又小心翼翼地揣在怀中贴在心口前。他不要人搀扶伺候,侍从们也乐得在远处守着这阴晴不定的主。

明辞越跨了一步,迈进正门,瞧着这宛如静止的画面,听不见心声他也不多猜小天子在想什么,倏忽间就觉得,这身上一丝一线能买百斗米的九五至尊实在是天下最大的苦主。

不许任何人接近,背影总是孤零零的,一人长在深宫里,独守着偌大寂静的金殿龙椅,掩藏起自己,背着令人唾弃的骂名,扛着与生俱来甩不掉的责任,担起这个对他不怎么友好的天下。

其实圣上的心声从不暴躁怨怒的,比成人多了几分泼皮无赖,比少年郎又多了几分精明成熟。

若不是听得见,恐怕他也没机会看得懂,猜得透……

大燕的天下有十五郡二十城,京城有人二十万户,若无一人解得了圣上,将他从那繁琐缀人的金袍下的拉出来,那这人实在是再可怜不过了。

生在雪地上的人,那是他明辞越的圣上,他的神明信仰,更是他难以启齿的欲.望,又肮脏,又罪恶。

明辞越刚想跨步上前喊圣上,又见着那之前的外戚杨驷不知从哪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手里握着什么枝条,一脸讪笑地凑上去。

小圣上停了步,接过枝子,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像是在谈论些什么,恩威并施,庄严有加,当真摆出了一国之君当有的模样架子。

国宴不摆了,家宴还是有的。

明辞越驻了足,笑容落了下去,看着自己空荡荡的两手,想了想,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纪筝看着杨驷笑起来,被那两颊堆积起来的肥肉腻到了,中午饭都有涌上来的迹象,拎着枝条往他背上轻抽了两下。

杨驷笑眯眯地受着,以为这是圣上亲近的意思,谁知圣上开口就是,“你不守着岭南,回京干什么,枝子哪儿捡的,岭南土特产?”

“是是是,臣当差那儿的一种神树,叫发财树,栽在宫里,保佑圣上和大燕平平安安,可灵了。”

自从太皇太后没落之后,他们这些外戚权势旁落,被发配去了偏地戍守,穷的穷,苦的苦。赶在节前回京赴宴已是散尽了全部家财,哪还有钱备什么厚礼。

“……骗你爹呢?!朕刚从偏殿折下来,栽到屋后面的腊梅枝子,你就给朕撅出来,说是岭南特产!”纪筝越想越气,今天心情没由来的十分不好,又抽了几下,“金银财宝你不送,借花献佛倒是学废了,送你了,背着负荆请罪吧。”

杨驷也是委屈,他听说圣上变了性子,不喜财宝偏爱附庸风雅,才专门送的树枝子,不过,他又想起了城里近日的另一重传闻……杨驷扑通一声跪下,向上翻着眼,挑着眉,手攀着那条枝子一点点往上爬,触到了圣上指尖。

纪筝吓了一跳,小退半步,“朕是爱民如子,但从来不在垃圾堆里捡儿子,今年过年没红包,你在你家就这么跟你爹拉拉扯扯的?”

杨驷论辈分,也算是他哪个隔了几代的远方表兄,以往花天酒地惯了,只有他当别人爹的份儿,哪里受过这等委屈,脸色腾地阴了下去,“不说红包,璟王今个不在,臣或许能陪圣上玩点别的……”

纪筝不说话了,微微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打量他,朝一旁候着的李儒海招了招手。

李儒海颠颠地跑了过来,会意地在脖子上抹了一道,杨驷猛地绷紧了身子,却见圣上一脸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他刚想松一口气,又发觉圣上的手缓缓下移,移到腰间□□的位置,左右比划了一道……、

杨驷被拖走的时候,嘴里还在高声喊叫,“纪朝鸣你装什么装,你出去问问,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你那点破事,皇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纪筝从旁边接过巾帕,低头擦了擦指尖,扔了巾帕,转身往殿里没走几步,就碰到了常晴。那条他交由常晴操办的纺织产业线,作为暗刺的用途已经不大了,但着实在常晴手里风风火火的操办了起来,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