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5页)

他再去定睛看明辞越,那人还扬着唇呢,状若无事地眨了下眼,笑意更甚。

公开调情。

纪筝做了做嘴型,冷着脸,无声地斥骂了他一句,转头就将半张脸藏在了狐领下面,心虚地撇开眼,底下勾起的唇角搅得那些绒毛在空中轻轻抖动。

肆意暧昧。

纪筝有些……受不住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几天,年关是真的到了,若是依照大燕惯有的礼仪律令,春节是要休沐五日的,若是无急事早朝例会也不必举行,但除夕当日从一大早开始,要官命臣就得携家眷入宫跪拜请安,吃饭受礼。整个宫城通常会吵吵闹闹,熙熙攘攘持续到下午,傍晚至深夜才是皇帝和后宫妃嫔以及内外亲戚团圆过节的时间。

明辞越不会不识大体到在除夕前夜还要折腾他。

那夜子时打更之后,他脚步匆匆地往宫外行去,南宫门就在眼前,他却临时绕路走小道去了北宫门,这一绕就不得不途径延福殿了。

自从为了防范他开始,延福殿每夜都是紧锁殿门,紧闭窗牖,可被他闯来闯去,那些废锁也不知道换把新的,装模作样地挂在那里,孤零零的一个。

子时了,殿内竟还未熄灯,摇摇晃晃的烛火在纸窗上勾勒出一个托着腮的人形。

明辞越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习惯性地朝那边迈了一步,又后知后觉地退缩回来,低了头,逃窜似地离开此地。

今夜后半宿他在有些积灰的郑越府暂作停留,等天蒙蒙亮就一路策马扬鞭,奔向城门外,每逢重大节日,城门守备总是格外森严。

“开门!”还未等守卫问话,明辞越就抢先一步高声喝道,声音不似往日的温和如风,穿透扬沙走石,棱角戾气并露。

氅衣随马鬃一同卷入冬日猎风之中,他左手高持着一块玄青色令牌,令牌上一左一右盘踞着一虎一狮,张牙舞爪,凶神恶煞。

守卫有些为难,刚想说今年年关即便是皇亲国戚,没有圣旨也不可擅自离城。且等那黑马奔近了,那人瞪眼一瞧,坏了,那上面刻的可是“监国御令”!

圣上不在,见此令如同面圣上。

“开门!快开门!”小守卫一边往城门跑一边忙不迭地挥手。

还未等他跑到,黑马踏着泥浆从他身旁飞驰而过,一顿不顿,犹如利剑劈入门缝,直奔城郊。

“圣上过年不留亲王陪,把他调出京城干什么……”

明辞越没听那些闲话,出了城门又沿着小道跑了足有两里路才停下。远处望,云雪一线,曦光蕴在云海之后,碧落苍山间的那道山岭峡口被叫做越云关,过了那道关便是西六洲,是大燕最薄弱的一层壁垒,与西漠遥遥相望,仅有一线之隔。

辞别越云关,是他名字的由来,也是他父母的归处。

亲人健在的才会把除夕夜当团圆日来过,不像他,没这个福分。

他父不应诏令,死在战场上,他母归京认罪,气死在途中,江南乌州老家的府邸早已被封禁。

按理说他明氏都是罪臣,应当挫骨扬灰不留遗患,骸骨更不能归回祖家。那时十七八的少年,刚一归京,立功封王,就顶风作案,勉强收集了父母的一些遗物,在背对京城,面对越云关的地方建了一座不起眼的衣冠冢。

埋在破路边,枯树下。

往年的宫中盛宴从早到晚,对他严加看管,根本不给他半丝溜出宫的机会,不像今年。

第十年了,哪怕是血海深仇,可笑的是他甚至记不清埋葬的地方。

明辞越沿着小路来回遛了许久许久,终于在一处长亭边勒了马。长亭背对着京城,面朝着越云关,正逢朝阳破云而出,从东边均匀地洒了进去。

“这是……”

他翻身下马,立在了亭外,一步不敢前。

“皇都议叙衔候南乌璟王即英骑大将军明老大人之墓”、“……都朝英安正二品诰命徐夫人之墓”。

他第一反应是朝廷发现了?!几时发现的,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罚?!见碑石焕然一新才放下心来,了然于胸。

刻在碑上的字着实眼熟,说不上行云流水端庄大气,但着实是端端正正,一笔一划格外小心。

说来这笔字还曾在亭阁水榭的栏杆上写过他的名,唤他,“明月”。

他在长亭里静坐了没多会儿,远处又摇摇晃晃来了挎着篮子的老妇人,轻车熟路地擦了擦碑石,清理了杂草,摆了些许花果,这次抬头眯了眯眼注意到明辞越。

“你也是来祭拜的?挺年轻的,看着面生。”

“嗯。”明辞越轻声应了,声音缓和下来,“这里建成多久了,很多人来?”

“不多时,也就半个来月吧,朝廷突然派官员来此地,捧走了棺材,说是明老将军翻了案,受了封,从此要入皇家宗祠供奉着,这里建个亭子作祭奠,供周围受过明家恩的百姓不时来走动祭拜。”

“受过明家恩的百姓,这城郊外百里村子里都是,其实满大燕哪家不是?大家就商量着,住得近的就不时来看看,不让二老寂寞。”

鬼使神差地,明辞越问了句:“明将军不是还有个儿子……”

“儿子?”老妇人愣了愣,露出恍然的笑容,“噢,立碑那天那个小将军还真是他儿子。”

“说来奇怪,都过了快十年了,还跟十七八我见他时长得一模一样,瘦高个,生得白净乖巧,挺直个背立在那里,穿着一身合身玄甲,倒真有个将军样儿。小将军当真是个孝子没错,给他家二老奉了香,磕了头,抹了泪还喊了声爹娘,说他该做的都做了,还说了圣上待他很好,不会再糟蹋忠心……”

【“爹,娘,忠君爱国,清君侧,锄奸臣,该做的我都做了,仇已结怨已报,无愧于大燕,无愧于朝堂,也对得起旁人唤我一声王爷。当年于心不忍救下先帝,致使你们的清誉晚到了近十年,有些事……我当年做不了,现在也做不了,知道你们会谅解……”

“新圣上待我很好,不再是亲信谗言,糟蹋臣子忠心之人,我与圣上和谐相处,相安无事,辅佐他左右,只谈公事,绝对没做什么丧尽天良,违背伦常的坏事,还望你们放心……多多保佑大燕国运昌盛,圣上平安喜乐,早日完满退休……”

“哦不对算了,还是别管圣上了,多看看你们自己的儿子就行,让他,不对,是让我早日幡然醒悟,建立功勋,成家立业,完成未完之事……”】

明辞越低下头,仿佛能看见阳光里的飞尘,以及一个身着自己少时玄甲的小男孩,一本正经地站在碑前叫爹娘。

“明老将军,当今的九五至尊已经来看过你了,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