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2页)

光写日记和情书根本不过瘾,郑能谅便常常天马行空地编织关于他和孟楚怜的梦境:典雅的西餐厅,他俩共进晚餐,小提琴师在一旁演奏着舒伯特的小夜曲,快乐的烛焰似小心脏般动如脱兔;明媚的三月天,他俩站在开满映山红的山坡上,阳光洒向他们,成群的蜂蝶上下翻飞;安静的图书馆,她做着笔记他翻着小说,一人一只耳塞合听一盘磁带,窗外细雨如丝;敞亮的新房,他俩相互依偎躺在沙发上,抱着装潢杂志商量着布置家居,她看中的他都喜欢……

虽然他的能力是盗格而不是造梦,但这些梦足以让现实中所有的不快乐都烟消云散,令他爽到根本停不下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在做什么事都能一秒入梦,睡觉时做、吃饭时做、晨跑时做、打扫卫生时做、站军姿时也做,连吊在单双杆上他都能做,比蝙蝠还神奇。就在寄出给孟楚怜第二封信的这个夜里,他又编织出一部更激情四射的剧本:

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外敌入侵,他和同学们自发组成了抵抗军,军中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当然他的功夫最厉害。抵抗军每个周末都会去打击敌人,周一到周五又回到学校上课——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忘了学习,战争结束还要靠知识的力量重建家园呢。抵抗军英勇善战,歼敌无数而己方从来无人牺牲,最多也就断个指甲掉几根头发受点皮外伤。孟楚怜是抵抗军中最漂亮的女卫生员,不用说,每次都是她遇到危险,更不用说每次都是他帮她披荆斩棘化险为夷,渐渐孕育出伟大的革命爱情。整个故事情节曲折、对白很少、打斗精彩、人物众多(郑能谅认识的人都有不小的戏份),拍成电视剧至少有五百集。

也许是因为军训的缘故,难免想些打打杀杀,这个集战争、武侠、爱情、搞笑等元素为一体的幻想狗血剧在艺术上毫无价值,但对郑能谅来说充满了积极意义——只要把他和孟楚怜放在同一个时空里,做一些不受任何现实条件约束的事,就可以令他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汗水。

在各种剧本里,郑能谅对这一款情有独钟,尤其喜欢结局。按照他的自编自导,这部狗血剧中的他最后被叛徒出卖落入敌人手中,牺牲的时候敌人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他视死如归地回答道:“让我面向东方而死,因为我的心上人在那儿上大学。”然后找一棵开满鲜花的海棠树,留下一句“此处甚好”,席地而坐,从容就义。

潜藏的英雄主义情结令郑能谅每次都会被这生死两茫茫的悲剧感动得热血沸腾,虽然他也很愿意来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比如抵抗军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他和孟楚怜终于修成正果,在普天同庆的烟花中携手走过红毯,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这种完美总让他觉得非常可疑乃至虚幻。或许是受了索福克勒斯的影响,两个完全矛盾的念头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一直针锋相对地僵持着,将他的意念一分为二:一方坚信他和孟楚怜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另一方却暗示他俩今生很可能有缘无份。二者此消彼长,难解难分,让他的大脑不堪重负,所以无论梦境还是现实的结局,他想过几次之后就再也不敢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