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3/6页)

只听孙大宝难过地说道:“是我二叔,死了在郦县的矿里,昨儿才送回来,就办今天,明天出殡。”因为终究不是老家,没有那么多亲戚朋友来撑场子,所以孙买办便打发孙子来请孟茯。

又是郦县?“他不是跟你阿爹在码头上干活么?”死在郦县的矿里?莫不是前天的大雨,又发生了矿难?

“前些天才去的,说那头工钱给的多。”孙大宝说罢,又朝她磕了一个头,“麻烦孟大夫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本来乡里乡亲,出门在他乡就该帮村着。

而且孟茯也想问一问谁去接孙二回来的,那头又是什么情况?因此早饭也没吃,忙与兰若交代:“孙家办丧事,我要去忙两天,牛夫人家来人请,你就帮我回了一声。”

又朝萱儿叮嘱,“好生在家里待着,等阿娘得闲了,带你出去逛街。”

萱儿却是十分懂事,“萱儿在家里等阿娘就好,不出去玩。”外头不安全,出去叫人挂忧。

“好孩子。”孟茯进屋子里换了身更素的衣裳,这才急急忙忙去了孙家。

因为是外乡人,如今这丧事也办得清冷,院子里的人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孙买办似又老了不少,头发再也没有一丝黑色了,白花花的一片,有气无力地坐在门口的石坎上。

见了孟茯才颤颤巍巍地起身,“孟大夫来了。”

“节哀。”孟茯也不知要如何安慰,“我去里头瞧瞧,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因为孙二死得突然,所以家里也没棺材,所以孙大刚去附近的寿材铺子给他置办一副薄棺。

可银钱不够,买了那些白幡衣裳什么的,乱七八糟已经花了不少,还请了一个和尚来给念经,口袋里就没有什么余钱了。

寿材铺子里见他没人作保,也不原意赊账,所以这会儿正气恹恹地回来。

红着眼眶与孙买办说话,“怨我这做大哥的没出息,连一副棺材都没法子给他准备。”一面恨恨地往旁边的墙根上打了去。

孟茯正在里面帮忙扎些纸花,听到这话,便起身过来,“要多少,我这里还有些钱,且先拿去用了吧。”说着,从钱袋子里拿了五两银子出来。

她晓得这头办丧事,必然是少不得钱的,所以也就凑了五两碎银子。

孙大却没去接,“这怎好拿孟大夫你的钱。”

孙买办却道:“先接着吧。”又转头朝孟茯道:“只怕要晚些才能还上了。”

“不着急的,如今人已经不在了,活着的还是要继续往前看,何况还有两个小的,你二位都要好好撑着才是。”孟茯说着,回头朝那简易的灵前看去,孙大宝和孙大贵兄弟俩正跪在那里。

后面的门板上,孙二被一张席子裹着躺在那里。

有了钱在手里,这薄棺寿材铺子也送了过来,这才将孙二入殓。

孟茯没敢去看,她已经私下打听了,只说孙二被挖出来的时候,头都被上头掉下来的石头砸了个稀烂。

这会儿便与孙家两个孙子在院里避开。

里头,只听着孙买办绝望的哭声,听得人心头害怕,真真怕他忽然岔了气,人也没了。

夜幕来的时候,孟茯才回去,这时天又飘起了细雨,她撑着伞刚从巷子里出来,就见前面一帮辽人骑马冲来,手里的刀见人就乱砍。

街道两旁满是惊恐逃窜的路人,小商贩们的东西也洒了一地。

这里离城门开很近,他们又骑着马,一边随意砍人,一边飞快地趁着城门还没关,冲出城去。

孟茯见着此景,吓了一跳,急忙往回退,却被那惊慌失措同样也在逃命的人推了一把,将她推出巷子。

地上本就淅淅沥沥的,孟茯被人一推,脚下滑了,手里的伞也飞了出去。

飞到半空中的油纸伞忽然从中间一分为二,一页寒光闪烁的刀刃出现在她的目光里,正朝着她劈过来。

孟茯吓傻了,手脚并用朝后退去。

下一刻,一道滚热的鲜血溅满了她满脸!

马蹄声远去了,惨叫声不断的人群里,传来官兵的声音,孟茯晃眼又见十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从眼前跑过,然后听到了刀剑声,马嘶鸣声,现场一片混乱。

她浑身发抖,扶起身前苍老枯廋的人,声音也在颤抖:“孙……孙买办?”

“孟大夫,你……咳……”孙买办满脸红光,话还没说话,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洒出来,溅满了孟茯半个肩膀,脸色那红光也陡然退去,一片灰白死气,挣了两回,便朝旁边倒了下去。

孟茯只觉得自己眼里一片血红,可老天爷下的明明是雨呀!

眼看着旁边孙买办的尸体,这些天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还是崩溃了,放声痛哭起来。

她的哭声在雨里,与那些死者家属和受伤的人哭喊惨叫混在一处,显得极为渺小。

孙大不知什么时候从家里追出来的,跪在孙买办身边放声大哭。

忽然孟茯好像听到有人喊,抬起头只见沈大人急急从马背上跳下来,似在问她什么,神情很焦急,可孟茯却没听清楚,只觉得脑子里一片嗡嗡地响,眼皮有些支撑不住。

原来,那刀是直接插过来的,不单穿透了孙买办瘦弱的身体,刀尖也刺到了孟茯的身上。

她晕倒的那一瞬间,一抹白色的身影抢在沈大人之前,将她抱住,很快消失在了雨里。

沈大人见了,便继续去看其他受伤的百姓们。

那些随手伤人的辽人总共二十来个,是白隼部落的。他们是嗜血成性的疯子,莫说是这人命在他们眼里犹如草芥的齐国百姓,就算是遇着其他辽人部落,也照样动手。

可谓是那草原上的杀神,是谁也不愿意去招惹的。

也不晓得怎么就混进来了这么一支队伍,趁着出城的时候大开杀戒,死伤总共三十多人。

这是沈大人抓了辽人人贩子后,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大案子,当夜组织大夫救治伤者,安排死者后事,抚恤家属。

一系列的事儿,忙道快天亮的时候,正要消息一会儿,忽然又有人来禀,“大人,三公子出城去了!”

劳累不堪、迷迷糊糊的沈大人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哪个给他开的城门?”

下面的人脸色为难,“他拿了大人您的令牌。”当时说有急任出去,所以城门守卫官也没察觉。

等着见他走了,又是独身一人,才想起来沈大人才吩咐过,不许任何人随便出城。

因此才想起打发人来禀报的。

沈大人听罢,有气无力地重重坐回椅子上,哪里还有什么睡意?只让心腹安排两个人去秋梨坊孟茯铺子那里看着些。

也不晓得是不是老天爷故意捉弄的,每一次孟茯出事,沈夜澜都没有办法与她同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