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桓公谋术(第2/4页)

夜览插嘴,冷笑:“与虎谋皮的事做一次便够了,难道还真的要试第二次?”

聂荆横眸扫过他,而后扬眉,竟突地笑开,目光一转,依然看向晋穆,慢慢道:“你当真不答应?”

晋穆抿唇,拢指卷起了案上帛锦书扔到他怀中,笑道:“你我相识也不短了,我说出口的话可曾有过反悔?”

聂荆不置可否,剑眉一挑,随意将落手的帛书甩至一边。“父王果然料事如神。”他站起身,笑得自如,仿佛是真的提前预知般的轻松。

“什么意思?”晋穆微微欠身坐直,握住我的手骤然用力。我吃痛看他,却见他定眸看着聂荆,静睿的眸底划过一抹凶狠的寒芒,“你告诉了桓公夷光还活着?”

“胡扯!”聂荆失笑,飞眸瞟一眼我,神色淡淡,“天底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乎她的命。”话音一落,他伸手自怀里又取出一卷宝蓝色的锦缎帛书,不慌不忙地将其递到晋穆面前,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潋滟之色渐渐迷离了那原本的清澈冷漠,他轻笑,道,“父王得知你日前去过金城,他猜晓纵使刚才那份卷书上的条件再吸引人,你也不会答应。所以命我特准备了第二份,呈穆侯亲览。”

这般精明圆滑的话语听得我失神,这般模样的聂荆更看得我不禁一呆,即便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深蓝衣袍,俊面冷酷,我却也仿佛能自他的容颜下看到另外两人的影子。眼前此人,早非当日那个伴我北上的神秘刀客,他和他的父亲与兄长一样,不但有着同样风流漂亮的绝色皮囊,更有着天下人难以揣度的、缜密狡猾的心思。

这个我早该知道,却偏偏一直在忽略。

我悄悄吸了口气,眼眸垂下,手指自晋穆掌心挣脱,拿起纱布,继续包扎他的伤口。

晋穆认真看着那卷帛书,一言不发,隐忍坚毅的容色间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餍足和笑意。我瞥眼偷偷看着他,心坠了坠,而后沉下。

“桓公好计,欲一举两得。”半天,晋穆笑了笑,打破一帐近乎凝滞的空气。

聂荆笑了,眉宇谧色浅浅:“比不过你。若你答应,对晋将是一箭三雕。”

晋穆笑,目色倏然清朗开来。他看了看聂荆,突地感叹:“何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如今才知道。”

夜览重重一哼,腾地站起,狠狠盯了一眼聂荆和晋穆后,甩袍出了营帐。

聂荆回眸看着夜览离去的背影,见那帘帐垂落下来后,方长长叹了一声,目间颜色复杂,眼内波澜随着那晃荡不停的帐纹而不断摇曳。“国乱,父亲王位危急,荆也是没办法。若要选择,我宁愿只是一个江湖刀客,我也宁愿只有一个身份,楚地荆侠。”他侧过身,呢喃自语。

晋穆眸色一闪,笑而不语。

我心神一动,听着这样的话却突地放下心来。眼看晋穆臂上那处伤已包扎好,我迟疑一下,而后陡地松手丢开,让他的手臂毫无凭依地重重垂落。

他倒吸一口凉气,瞪了眸看我。

我挑眉,弯唇笑开,面容嫣然,柔声:“是不是很疼?”

晋穆哭笑不得地望着我,眸光微动,哼了哼,却不做声。

果然是心亏之人的表现。我蹙了眉,冷冷瞥过他,起身收拾一下桌案,端了那盆染过血的脏水就欲离开。

聂荆叫住我:“夷光,等等。”

我侧眸朝他笑:“荆公子有事?”

他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唤他。凤眸里清泽隐动,他垂了眼帘思了思,后又抬眸,看着我笑,用冷淡如初见的沙哑嗓音将话一字一字道出口:“七日后,我娶南宫。”

“什么?”我怔了一下,似没听清。

晋穆也起身站直,长眉一拧,俊面微露感。

聂荆依旧笑,眸色幽深冰凉,眼底隐隐带着一股难言的倔犟和悲苦。这样的悲苦我曾在他父亲眼中见过,当时不觉如何,只是如今融入他眼中时,生生看得我心蓦地一沉。然而他面色却暖而平静,言辞更加坚定,重复道:“七日后,我娶南宫。”

晋穆笑了,将我拉回去,拿下木盆,道:“这是好事。值得恭喜。”

我抿抿唇,眸光一转,看看他,再看看聂荆,也忍不住笑:“对,恭喜你和南宫。”说这话时我是真心诚意的,脑中闪过那个贞静美丽的女子,那个心善性柔的好姑娘,心道若没有自己的莫名出现,或许她早该得到这般的承诺和幸福。

聂荆抬眸瞅着我和晋穆,眸光摇了摇,嘴角一扬,似笑,又似自嘲。我心念一动,突地记起一件早该做的事来。

手指垂下,解开腰间系着的那个桃红色的锦囊,捏指自里面掏出两颗滚圆的翡色夜明珠,放入掌心送到聂荆面前:“这个……就当做是给你和南宫的贺礼,可好?”

聂荆低眸看了看,伸手接过,神色有些讶异,问我:“这夜明珠怎会在你手上?”

我垂眸笑了,想了想,话锋一转,面不改色地撒谎:“无颜帮我赎回来的。就算我和他给你和南宫的一些心意吧。”

“你和他?”聂荆脸色变了变,斜眸看一旁的晋穆。

晋穆负手身后,咳了咳嗓子,不动声色地笑:“兄妹同心,正常,很正常。”

我扬了眉,侧眸瞅着他,目色淡定,笑容却愈发地凉。

晋穆皱了皱眉,看我一眼,而后又坐回原位,挥袖朝聂荆道:“你可以走了。”

聂荆不动,低眸看案上的蓝色锦缎,笑:“那这信上的条件?”

晋穆点头:“我同意。”

聂荆闻言收好夜明珠,扬手戴上斗笠,墨色绫纱微微一摇,他再看了我一眼,而后猛地转身,身影一动,瞬间闪出了行辕。

帘帐好好垂落在那儿,人虽出去了,那里却平稳得仿佛没人碰过。

我望着帐口,就这么站着,久久不动。面色虽无谓,心中却寒,似乎有声音在那里不断念叨:他居然答应了那人的要求……他当着我的面,居然就这么答应了那个曾经要置我于死地的人的要求……而且,还关齐国。

我扯了唇角笑,顿觉索然。

身后一只手拉住我,我僵持,任他拉着,身子却静静不动。他冷笑一声似是恼了,也不管手上的伤猛地用力拖住我的胳膊,将我身体拉入他的怀中,胳膊紧紧环在我身上,箍得我动弹不得。

我闭眼,唇边笑意越来越冷。

他将下颌抵至我的额角,声音凉滑似冬日的寒玉。“你究竟在别扭什么?”他这样问,他居然不知道,还是故作不知来戏弄我?

我轻笑,答:“夷光不过是活在日下却见不得阳光的已死之人,岂敢与动辄便可扭转天下形势的穆侯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