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与恶魔共度除夕(第2/3页)

他们都尊称将军的坤沙没有让我们久等。早餐时,一辆皮卡停在宾馆前,六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下了车。身着优雅茶褐色制服的坤沙慢慢地从副驾驶座上下来,他的袖子上简单地绣着掸邦的国旗。

第一眼看到他会觉得他平易近人。他的外貌和举止都很中式,一张光滑、闪亮的脸,一双小而活泼的眼睛,牙齿因尼古丁而变成棕色;他泰然自若。出于职业习惯,我本能地寻找一些记忆深处的细节,试图从他的表情或手势看出一些破绽。什么都没有。他的面孔并不比其他亚洲人更神秘莫测,他的眼睛也不再神秘、冷漠、残忍、无情、坚决或残忍。如果我在市场上遇到没穿制服、没人陪同的坤沙,我完全会把他当成去购物的普通市民。但伟大的间谍不就是这样的吗?

他握着伯蒂尔的手说:“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你的文字和我的行动都是刺向仰光独裁者心脏的箭。”伯蒂尔尴尬地点燃了烟斗。对记者来说,没有什么比被当成盟友更糟糕的了。被任何人当作盟友都不行,更不用说坤沙了。

他亲自来邀请我们去他家吃年夜饭。在他慢慢爬上卡车离开之前,坤沙戏剧性地命令他的“部长们”向我们展示一切,向我们解释一切,让我们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

贺猛的房子完全由木墙和瓦楞铁屋顶建造,大约有两万居民。中心的大广场是一个运动场,也是阅兵场和市场。所有的新年庆祝活动都在那里举行。他们建了两个剧院、一个迪斯科舞厅、一些射击靶场,还有一个选美比赛的T台,其中的安慰奖颁给了一个当地的异装癖者。

沿街有理发店、裁缝店、珠宝商、照相馆和几家碟片租赁店。《侏罗纪公园》的需求量很大。这里所有的货物都来自泰国,使用的货币是泰铢,甚至汽车也像泰国那样靠左行驶,而不是像缅甸其他地方那样靠右行驶。贺猛有一座佛寺,里面有四百名僧人,有三家“商务”旅馆,还有一家妓院,里面大约有十五个女孩。

富人家里有卫星,可以接收所有国际节目。在一家不起眼的商店门口,一张牌子上写着“电话”。多亏了与泰国的特殊关系,你可以在世界毒品之都贺猛直接向其他任何地方打电话。在电话亭里,我无意中听到一个女孩让台湾的某个人买一张从曼谷到香港的机票。

坤沙的住所是整个山谷中唯一的砖砌建筑:一座白色的房子,顶上分成两半,周围是一个巨大的花园,有两个网球场和一个美丽的兰花温室。从远处看,它就像建错地方的加州别墅。只有从近距离观察,你才会发现它也是一个掩体,由机关枪炮台、防空炮台和一整个兵营的警卫保护着。

在除夕的宴会上,坤沙邀请军队和政府的几百名官员来他家。除了堆积如山的食物,客人们还可以唱卡拉OK。歌厅也坐落在缅甸丛林的中央,一台非常现代的机器赚足了眼球,它配有强大的扬声器和一个巨型显示屏,上面播放着中国著名歌曲的影像和歌词。作为一名彬彬有礼的客人,我最终拿着麦克风和毒枭合唱了一曲,尽管我五音不全。

对观众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趣的了。由于我逗乐了大家,我被领着去参观这所房子。在坤沙的住所,客厅安装着壁炉,卧室铺着粉色地毯,仿皮椅上铺着塑料毯子,大书架上一本书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录影带。这些都昭示着一个暴发户的心态,象征着匪徒的身份,饱含得到尊重的渴望。墙上挂着外国人的纪念照片:一位英国贵族和他的妻子。他是一位纽约警察局长的儿子,一位前美国特种部队上校。

“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朋友。”他回答。

“毒品呢?将军,我们谈谈这个好吗?”我冒险一问。

“改天吧,改天再说。今天我们只庆祝新年。”坤沙笑着说。

第二天早上,伯蒂尔和我被带到“政府”办公室——一个可以俯瞰广场、地面坚硬的木制大军营,去会见各种“部长”。“新闻部长”以前是兽医,他的任务是向我们介绍掸邦的官方地位:我们掸族是缅甸人压迫的少数民族。在过去的几次游击战之后,坤沙联合并领导所有人,现在正在进行解放战争。鸦片是我们在这场战争中的武器。我们可以很容易地种植其他作物,比如芒果,而不是罂粟。这样工作量会更少,也没人能指责我们;我们清楚地知道毒品让我们的斗争蒙上丑陋的阴影。可问题是,种植芒果,你就需要和平,你需要道路把它们运到市场。至于鸦片,我们什么都不需要。我们当场就把它卖了,因为买家甚至是从很远的地方来买的。因此,种植鸦片是我们生存的唯一途径。如果我们命令我们的人民一夜之间停止种植罂粟,那就意味着让他们挨饿。停止生产毒品的唯一办法是实现和平并发展一种替代经济。帮帮我们。我们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据坤沙的“部长们”说,坤沙的权力在于掸邦人民支持他,而且坤沙的军队有四万人,他们对坤沙绝对忠诚。这支军队很有效率,纪律严明。一旦抓获逃兵,便会被枭首示众。如果他在三个月内没有被抓获,他父母就会人头落地,以警示其他士兵。因吸食鸦片或注射海洛因被捕的士兵会被送往教养中心。“治疗”过程是在十英尺深的地洞里待十天,接着是数月的强迫劳动。第二次犯罪则意味着死刑。

黎明时分,这个寒冷的小镇从夜间笼罩的雾霾中醒来,妇女们蹲在露天被烟熏黑的罐子旁点燃小木柴,准备早餐。很难相信这个隐藏在丛林中的地方真的是美国人口中“邪恶帝国”的首都。

我和坤沙的会面安排在我们离开的前一天,在他家花园的兰花丛中进行。窃以为,他喜欢接受“国际新闻代表”的采访。他带了一群随从来观摩,听到我那些更具挑衅性的问题时,他脸上会突然露出笑容。毫无疑问,这一定程度上是为了他的观众。

“将军,你一辈子都和毒品打交道。你年轻的时候就在缅甸开了第一家吗啡工厂。但现在,你以掸邦人民自由斗士的姿态出现了。难道这不是你想继续通过交易毒品获利的借口吗?”

坤沙点燃了“555”牌香烟。他用掸邦语慢慢地说着,“外交部长”在一旁翻译。他回答:“首先,这些交易并不像你认为的那样有利可图。一批价值一百万美元的海洛因运到你们国家时价值一亿美元。那么谁能赚大钱呢?当然不是坤沙,也不是我们的掸族百姓。”他抽了一大口烟,接着说:“三十多年来,关于我和我的人民的真相一直被敌人散布的毒品谎言所掩盖。现在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我们没有秘密。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动,你跟每个人都说过话,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是不是?那么,你看我像魔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