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你,是命运对我的恩赐 第2节

  认识你,是命运对我的恩赐(2)

  老黄知道大家都想知道知道这“古希腊美女”到底是个十马样,不过老黄晚生了几年,远生了几米,无缘得见古希腊美女。毛主席哼哼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既然老黄没去古希腊调查,也就没有发言权了,在此略过“古希腊美女”不表。

  (怎么样?毛主席的大棍子多吧?随便一根就能救自己于重围之中)

  听说文革期间曾有过一个时期,人们日常交谈时都必须先引用毛主席语录,而且要引用得切合实际。下面是老黄听来的一个有关文革的“红段子”,说的是一个人到商店去买东西,跟售货员进行了如下对话:

  ——客人:毛主席教导我们,“为人民服务”。我要买根针。

  ——售货员:毛主席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要买什么样的针?

  ——客人:毛主席教导我们,“你们要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我要买根绣花针。

  ——售货员:毛主席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我们不卖绣花针。

  ——客人:毛主席教导我们,“歧视农民,便是歧视革命”。你刚刚卖给前面那个人了,为什么不卖给我。

  ——售货员:毛主席教导我们,“情况是在不断地发生变化,要使自己的思想适应新的情况,就得学习”。刚才那个人买的是缝衣针。

  ……

  那时的情况有没有这么夸张,老黄不知道,但足以说明断章取意地引用毛主席语录在那时是很风行的,(断章取意地引用名言格言在(中国的)哪个时代不风行?)

  老三跟静秋的酸辣情话,也不时穿插着毛主席语录和当时的流行语。老三的那句名言“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就是文革中的一条流行语。

  有人以为静秋的“谁叫你拿毛主席的大棍子打我的?毛主席的大棍子多得很,对付任何情况都能找到一根”是作者加进去的“艾米腔”,其实不然,只是静秋的想法。“打棍子”“戴帽子”是当时的两大术语,意为不摆事实,不讲道理,直接就给人加罪名。

  但看得出来,艾米对“文革”那一套是很熟悉的,《山楂树之恋》把那个时代写得活龙活现,叫人看不出是出自一个生于77年底的小姑娘之手,这是艾家人的功劳。

  艾米的奶奶当年是背诵毛主席语录的积极分子,虽识字不多,但记忆力过人,能背诵“红宝书”里面的每条语录,被居委会树为标兵,经常被邀现场表演,表演的方式就是听众任选一条语录,只开个头,奶奶就能不喘气地给他背到尾,还能翻山越岭把下面紧接的几条背出来,经常是背得掌声雷动,encore不断。

  此等殊荣,奶奶终身难忘,时常拿出来摩挲回味。

  后来背语录的风气过时了,奶奶英雌无用武之地了,十分落寞,只好强拉艾米做小观众,把艾米佩服得栽倒在地。奶奶见孺女可教,便扔了唐诗宋词,以毛主席语录代之。艾米从小博闻强记,听说学龄前就能背诵百十来条了。

  艾米的父母,相识、相爱、相许于“文革”年代,但一个是“红五类”子女,一个是“黑五类”子女,爱得十分艰辛。艾米从小就是个“包打听”,最爱打听父母的事,而她父母一向“弱爱”她,女儿问,父母就答,所以艾米从父母那里听到不少有关那个年代的故事。

  艾米的父亲,对“文革”十年期间的中国文学做过专门研究和讲座,艾米自然瞟学了不少。艾米出国后,曾用了两学期时间,修读《中国“文革”十年史》《“文革”十年文学史》,撰写的学期论文很受任课教师赏识,列为该课必读文章。这些在写《山楂树之恋》时全都派上了用场。

  (老黄的命运恩赐先说到这里,现在接着说老三的命运恩赐。)

  话说我们的老三彼时正处于“首遇妙人的惊喜”之中,脑子即便不呈浆糊状,也呈胶水状。老黄这样说,是有凭有据的。“凭”是老黄的亲身体验,“据”是静秋的侧面描述。

  虽然静秋能把“心里那双眼睛”和“脑子里那双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一点不漏地记住,但老三就没这个本事,彼时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一个“心口发痛”。

  老三的浆糊至少被静秋拿出来敲打过一次:当老三对静秋夸口说他对她一见钟情的时候,静秋考了他一下,问他记得不记得她那天穿的什么衣服。

  可怜我们的老三,每次赶考都是洋洋洒洒,挥笔而就,整个一“文曲星”下凡,但这次是真栽了,搜索枯肠也想不起静秋那天穿的什么衣服了,眼看心爱的女孩嘴巴就要撅起来了,我们的老三急中生智,诡辩道:“被你的漂亮照花了眼睛,哪里还有心思看你穿的什么?”

  肉麻自然肉麻,但彼时静秋已是“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了,遂笑逐颜开,放了老三一马。

  我们的老三糊归糊,做人的基本技巧还是没糊掉的,还知道跟静秋拉拉家常,也知道心疼静秋,一把接过那个鼻涕拉糊的欢欢,抱在手里,像抱着个宝似的,因为那家伙是静姑姑刚刚抱过的。以老三那时的思维状态,别说只是一个鼻涕拉糊的欢欢,就算是个冒烟的炸药包,只要是静秋抱过的,老三也一定会梦幻般地抱在手里,舍不得放开,把那导火索燃烧的嘶嘶声当作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但老三这一梦幻,就把他首遇妙人的许多情节都梦幻掉了,搞得老黄无从写起,只知道他像一个梦游的人,惯性使他做着彼时彼地彼场合应该做的事,但他的心已经“脱离了肉体的枷锁,穿过嘈杂的人群,静静地向着她的心跋涉”。他的眼睛“像被加了锁,锁在她的方向,钥匙已然丢失”。

  在大妈堂屋里昏暗的灯光下,隔着整个堂屋,和堂屋里坐着的人,老三注视着坐在角落的静秋,她的“大半个侧面”对着他,“三分之一的脸被暗影遮住”。

  也许这个角度的静秋呈现出她的最美,也许这个角度是老三第一次有机会以业余画家的眼光审视她的美时所取的角度,总而言之,这个角度给老三留下了深刻印象,在他的审美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笔,它让老三看见了一个“眼睛微凹,鼻梁挺拔,轮廓分明,沉静端庄的少女侧影,象一尊古希腊美女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