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忘川·白骤(第4/5页)

“东西我拿来了,也请你遵守诺言,放白骤离开。”

她猛地抬头看他,一向散漫的眉眼紧蹙。萧何接过天蚕软甲,面上闪过莫名神色。他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要离开,萧何慢悠悠开口。

“白骤,堂内前几日刚接了一个委托,我思前想后觉得只有你能完成,你可愿受托?当然,你想离开我绝不强留,毕竟,我还要遵守和燕小将军的约定。”

萧何说完这番话,燕君北能感觉到她一点点挣脱开他的手,终于跪下:“属下领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拳头紧握:“你在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换得你的自由,你竟然……”

燕君北被她冷声打断:“我从未求过你帮我,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燕君北,走与不走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她从未这样和他说过话,这些年她虽然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在他面前都是笑意盈盈的。这样的白骤,他不曾见过,也再不想见。他转身离开,袖口拂过决裂声响。

偌大房间寂静无声,良久,萧何嗓音淡淡。

“下一个任务,我要你去刺杀燕放。并不需要杀了他,你只需挑断他的筋脉,让他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当个废人。”

她咬着发白的唇,摸出腰间酒囊灌了几口,面色终于有所缓和,声音却微微颤抖:“你让我接近燕君北,获得他的信任,就是为了取得他父亲的天蚕软甲,以便刺杀?”

萧何面色渐冷:“他时刻穿着这宝贝,令人无从下手,除了他亲生儿子这世上恐怕也没有谁能拿到手。”

她低笑出声,压住肩头伤口,血从指缝滴下,一贯风轻云淡的嗓音,此刻竟含了几分悲怆:“我替你办这最后一件事,你放我自由吧。大约你也清楚,我活不长了,所以才会接连派那些棘手的任务给我。我知道你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最后为你办这一件事,也算还清你的救命恩情。”

他负手看着她,就像无数次她完成任务回来,他面带笑意称赞她一样:“好。”

她还记得那些年,她陪着他在刀光剑影的江湖闯荡,为他挡下无数暗袭,最终内伤难愈,这些年全靠续命丹吊着。可近来续命丹也开始失效,疼痛一波压过一波,喝酒本可以镇痛,如今也没什么作用了。

她总是天真地认为,他曾经那样温柔地救下她,她在他心中终归是不一样的。可后来也终于清楚,她唯一的不一样仅仅是,她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若有人比她更锋利,她便失去这份不同。

她走到门口,将面上的悲戚一点点隐去,终于又变成往日洒脱的白骤。

“冥主,我会为你办好这最后一件事。请你今后,放过我,放过燕君北。”

那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啊,竟然和最狡诈的九冥之主做交易。她将他骂走了,希望他再也不会回来。

片刻,听见萧何淡然嗓音:“我的目标只是燕放,自然和他无关。”

将军府的地形她再清楚不过,和燕放交上手时,她竟然有微微惧意。她不怕死,不怕痛,她只是怕那个少年看见她对他的父亲下手,会如何恨她。

当她将刀刺进燕放四肢,周围火光终于围过来。燕君北血红着眼,恨不得将她一口口咬碎吞下肚。

“他所说的委托,便是让你刺杀我的父亲?”

她手腕翻转挑断燕放最后一根手筋,在他的惨叫声中缓缓起身。

“他还活着,我没有杀他。”

她眸色浅淡看他一眼,从重重包围中飞跃而出,熟悉的嗓音还在他耳边:“燕君北,我等着你来报仇。”

那是燕君北从军前,最后一次见她。

第伍章

“爱卿,你觉得朕的提议如何?”

君王笑吟吟的声音传来,燕君北收起回忆思绪。室内沾了晨露的木芙蓉插在黄釉蟠螭纹双龙瓶里,龙涎香漂浮在鼻尖。

他隐下眼底晦暗情绪:“如今战乱未平,臣无心为家,六公主惊艳无双,必另有良配,臣一介武夫不敢妄想。”

他起身跪拜,凛声道:“且近来江湖势力越发猖狂,扰乱朝纲,臣愿请旨肃清乱势,为陛下分忧。”

日光洒在金碧辉煌的雕梁飞檐上,他步履沉着,踩着这白玉台阶,暗自握紧了双拳。

他带着他的铁骑归来,誓要踏平九冥堂,将那人斩于刀下。当年他骗自己偷取了父亲的护甲,才害得父亲卧床多年。他愧疚痛恨之际,唯有放弃自小的大侠梦,挑起燕家大梁,遵循父亲的意愿从军参政,向父亲赎罪。

那个女人啊,他在军营多少年,便恨她多少年,可再次看见她,听见她满不在乎地说不认识他,愤怒竟然大过了仇恨。

几日之后,江湖盛传,骠骑将军燕君北将领铁甲军队马踏江湖,首个目标直指九冥堂。而九冥堂也高价悬赏刺杀燕君北,赏金之高前所未有。

白骤喝得醉醺醺,踏进分堂接了这个委托。

分堂主有些迟疑:“白堂主…不,白姑娘,你离开九冥堂多年,这一次……”

被她一甩酒壶打断:“我只是来当个挂牌杀手,接个委托,赚点酒钱,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可是你接的这个委托是有史以来最难的委托啊……

她步履凌乱踏出去,微醺嗓音散在屋内:“告诉其他人,这个委托我白骤接了,谁也不准插手。”

燕君北整顿了铁甲军,正在军营和副手商议进攻计划,突觉凛冽杀气四面八方袭过来,杀手未到,杀气已至。

铁甲列阵,将燕君北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护在中间,他们早已得知会有杀手前来,只是没想到这个杀手将杀意暴露得如此明显,给了他们充分的迎接时间。

一缕酒香飘然而来,本来淡定无比的燕君北霎时变了脸色。片刻之后,白骤摇摇晃晃闯进军队的攻击范围,手上还提着一壶酒。

“全部退下。”

“将军!”

“收队!退下!”

他脸色恐怖得吓人,周围将士面面相觑只得齐齐后退,偌大的空地上只留下他和白骤二人。

远山如黛,晨雾溶溶,她身后似有烟雾轻拢,眉眼氤氲在酒香中,步伐有些踉跄。

他死死瞪着她,嗓音愤怒得颤抖:“我怎么也想不到,接下这个委托的会是你。白骤,为了他你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我在你心中,又算什么?”

她偏着头,斜挑着唇角,是漫不经心地笑:“什么也不是,你是我此次的目标。”

他听见这样伤人的话,竟然笑出声,握紧手中长枪,缓步走近她,每进一步,能感觉到他凛冽杀气刺穿她的皮肤。

“都说杀手无心,曾经我不信,如今不得不信。白骤,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