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岑小姐,你这趟去索马里,是谈判的,不是走红地毯的。”(第4/10页)

然后是一整套新衣,小到内裤、袜子,大到外套、皮带,无所不备。同之前一样,没有品牌,特别定制,对他的喜好和尺寸都掌握得更加精确。

卫来穿好衣服,擦干头发,最后从寄物柜里拎出一个礼品包来。

礼品包没封口,里头有路费,美元、欧元、克朗都有,手机,一张邀请券,一个薄皮的铁面人面具,屈指弹上去铿铿响。

第三次到岑今这里。

天已经全黑了,别墅内外灯火通明,有音乐声,像倒流香的流雾,向着倾斜的低处路道卷来。

卫来站在黑色的树影里听了一会儿。

那是很老的歌,枪花乐队的名曲,Don’tcry。枪花乐队的歌,歌如其名,愤怒激烈,总像要捶烂世界,但唯有这首,沧桑哀婉,缱绻伤情,据说唱哭过千万伤心人。

伤心人别有怀抱,怀抱里总有一首歌。

再走近些,音乐里搅拌了嬉笑、喧闹、大声的说话、乐器调音,混成一锅杂酱,再听不真切了。

门口处有人拦着,请他出示邀请券。

卫来递券的时候,才发现券面上印的是英国威尔第歌剧《假面舞会》的海报,边上一行字,标注是LeonRussell写的同名歌曲的歌词。

——在这寂寞舞会里,我们真的感觉快乐吗?

沙特人做事倒是精心,一场用于遮盖的派对,居然连邀请券都做得这么精致。

他戴上面具,推门进入大厅。里头灯光昏暗,阴影、声浪和自助酒水间内出入各色人物:防护镜碎裂的二战飞行员,星战里的黑武士,还有戴金色假发套的梦露。

抬头看,岑今伏在二楼的栏杆处,穿银灰色抹胸缎面拖尾晚礼服,戴水钻的肩链。身后一袭黑色的大幕从天花板垂下,将楼上房间全部遮挡。幕布上是蝙蝠侠,蝠翼状的披风迎风展开。

她指间挟了支黑色纤细的女士烟,但跟之前一样,很少真的抽,偶尔在栏杆上轻磕,细得看不见的烟灰尽数落在底下长两撇小胡子的希特勒头上。

卫来上楼,经过岑今身边时,她低垂眼眸,说了句:“从披风进去。”

原来蝙蝠侠的披风不是整幅,卫来掀开一道缝,闪身进去。

大幕厚重,幕后安静许多,不远处的房间开着门,有灯光透出。

卫来过去,看到白袍赛德坐在沙发上,边上站了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只穿贴身的短背心和短裤,曲线玲珑,翘臀细腰。

她正试戴一个银色的威尼斯公主半面面具,边沿有镂刻的花纹,饰以珍珠、水钻、缎带和羽毛。

看到卫来,她惊讶地低呼了一声。

卫来这才想起自己的铁面,伸手摘下。那女人也摘下面具。

是个年轻的东欧女人,很漂亮,棕褐色的眼眸,染黑发,齐肩,发梢打了卷。

卫来说:“很像。”

女人很聪明,一听就知道他是自己人:“也不是完全一样,东方人偏瘦,我饿了两天……”

她指着自己略显圆润的肩膀:“还是没有变细。所以岑小姐挑了有肩链的礼服,灯光很暗,有面具,又有装饰,我想别人看不出来……”

说话间,岑今进来,示意那个女人跟她进里屋换衣服。

卫来坐到赛德身边,赛德递了张纸给他:“船票。”

船票?卫来眯起眼睛细看,这分明是从某个记事本上撕下的半页纸,边缘像被狗啃过,上头用签字笔画拉了一道,根本看不出是芬兰文还是英文。

赛德压低声音:“你们去图尔库码头,坐船,到瑞典斯德哥尔摩,那里有北欧第三大机场。”

卫来把“船票”折叠好,放进内兜:“坐船是最慢的。”

图尔库码头有芬兰至瑞典的固定轮渡,航程十多个小时,是最慢也最便宜的一种交通方式。

赛德点头:“时间是次要的,隐秘最重要。”

“几点?”

“越快越好,不过今明两天都有效。到了图尔库,去油码头,找一个叫塔皮欧的人,他会安排。”

“到瑞典之后呢?”

赛德苦笑:“我们还在衡量……很难选出一条绝对安全的路线,到时候再通知你。”

这倒是,卫来有耳闻,非洲的战火是几年前才摁下去的,即便现在,还会在局部地区时不时窜起火头。

塞拉利昂为了钻石打了十年内战,好莱坞还以此为题材出了部叫《血钻》的电影;南北苏丹为争夺油田,刚果为金矿,卡隆是种族仇恨,索马里更别说了……战争导致基建跟不上,战后,很多国家连国有航空公司都没有。

卫来皱眉:“要不然还是飞肯尼亚?”

赛德摇头:“肯尼亚偏南,索马里的国土是个狭长的三角,海盗的老巢在北部的博萨索,听最近透露的意思,谈判很可能会安排在公海……”

里屋的门开了。

那个东欧女人先出来,一身珠光宝气,假面上的羽毛微颤。逼真鱼目,可以混珠。

后面的是岑今,她终于不再穿晚礼服,军绿色连帽的帆布厚外套,黑色牛仔裤,白色板鞋,反倒比盛装时看着舒服,有种洗净铅华的柔和。

滚轮声响,她好像在拖行李箱,然后回头看卫来:“麻烦你……”

卫来起身过去,他有心理准备,这一路,总不能让她拎箱子。

到了跟前,他脑袋一涨。

这庞然大物,得有30寸吧?

能装下一个他了吧?

他只在国际机场看到留学生的行李箱有这个尺寸,还猜测过里头大概带了锅碗瓢盆蒸屉漏勺。

这一路辗转,未必都有车坐,可可树说过,有些丛林小道只能走自行车,有些地方要骑骆驼,他得一路帮她提这个箱子?

箱子在朝外滑,卫来眼疾手快,用膝盖抵住箱身。

错误就该掐死在萌芽状态。

岑今奇怪地看他,卫来笑:“岑小姐,要带这么多东西?”

“必需品。”

白袍和东欧女人疑惑地朝这里张望,卫来改说中文,都是中国人,“内政”,内部解决就好,不叫外人看热闹。

“岑小姐,你介不介意找个背包出来,我帮你精简一下行李?”

隔着箱子,他决定绝不让步。

他自己的行李包轻得可以上天放风筝,他可以尊重女人的行李“重”一点,但不能重这么多。

还要同行那么多天,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不是白袍,没什么要仰仗她的,用不着气软。开头就这么没原则让步的话,难保她最后不长成一只大鹏,动不动就扶摇直上九万里,高射炮都轰不下来。

岑今看了他好一会儿,卫来始终保持微笑,没有让步的意思。

她终于折回屋里取包。

卫来吁一口气,放倒旅行箱,拉链一开到底。

触目所及,他在心里说:“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