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章(第2/4页)

“你在看什么?”

“那边的那条老狗。”他说。

“那不是老蒂姆· 约翰逊吗?”

“没错。”

蒂姆· 约翰逊是哈里· 约翰逊先生养的那条狗。约翰逊先生住在镇南边缘,是开大巴车的,常年往返于梅科姆和莫比尔之间。蒂姆是一条猪肝色的猎犬,在梅科姆是大家的宠物。

“它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斯库特。咱们最好回家去吧。”

“哎呀,杰姆,现在可是二月。”

“我不在乎,我要去跟卡波妮说一声。”

我们俩飞跑回家,冲进厨房。

“卡波妮,”杰姆说,“你能不能到人行道上来一下。”

“去干什么,杰姆?总不能每次你一叫我,我就跑到人行道上去吧?”

“那边有条老狗好像不太对劲儿。”

卡波妮叹了口气。“我现在不能去给狗包扎伤腿。卫生间里有纱布,你自己拿去给狗包扎一下吧。”

杰姆摇摇头: “卡波妮,它是生病了。它有点儿不对劲儿。”

“它怎么着了?转着圈儿追自己的尾巴玩?”

“不是,它在这么着。”杰姆模仿金鱼的样子,嘴巴一张一合,又耸起肩膀,身体不住地抽搐。“它老是这个动作,不过看样子不像是故意的。”

“杰姆· 芬奇,你是不是在跟我编瞎话?”卡波妮的声音变得冷硬起来。

“绝对没有,卡波妮,我对天发誓。”

“它在跑吗?”

“没有,它只是沿着那条路慢吞吞地往前蹭,你简直都看不出它在动。它正朝着咱们这边来呢。”

卡波妮把手冲干净,跟着杰姆来到院子里。“我没看见什么狗啊。”她说。

她又跟着我们走到拉德利家那边,顺着杰姆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蒂姆· 约翰逊看上去不过是个小点,但是它已经向我们靠近了一些。它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右腿好像比左腿短一截,让我想起汽车陷在沙地里的情形。

“它身体往一边倒呢。”杰姆说。

卡波妮紧盯着看了一会儿,抓住我们的肩膀,推着我们一路小跑回到家,一进屋子就随手关上了木门,然后跑去拿起电话,大声说道: “给我接芬奇先生的办公室。”

“芬奇先生,”她扯着嗓子喊道,“我是卡波妮。我对天发誓,街那边有条疯狗——正往我们这边来呢,没错,先生,它是——芬奇先生,我敢断定它是——老蒂姆· 约翰逊。好的,先生……好的,先生……好的……”

我们正要问她阿迪克斯是怎么说的,她挂上电话,摇了摇头,紧接着又吱嘎吱嘎地摇起电话来,然后对着听筒说道: “欧拉· 梅小姐——您听我说,我已经和芬奇先生通完电话了,请不要再为我转接——听我说,欧拉· 梅小姐,您能不能通知一下雷切尔小姐、斯蒂芬妮小姐,还有这条街上所有安了电话的人家,就说有条疯狗过来了。拜托您了!”

卡波妮听了一会儿又说: “我知道现在是二月份,欧拉· 梅小姐,但是我见到疯狗一眼就能认出来。拜托您了,请赶快打电话。”

卡波妮问杰姆: “拉德利家有电话吗?”

杰姆查了查电话簿,说没有。“反正他们也不出门,卡波妮。”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去通知他们。”

卡波妮朝前门廊跑去,我和杰姆紧随其后。“你们俩待在屋子里。”她嚷了一声。

街坊邻居们看来已经得到了消息,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每家每户的木门都关得紧紧的。蒂姆· 约翰逊踪影全无。我们看着卡波妮向拉德利家跑去,她的裙子和围裙都撩到了膝盖以上。只见她跑上前门台阶,砰砰砰使劲拍门。见无人应答,她索性喊了起来: “内森先生,阿瑟先生,疯狗来啦!疯狗来啦!”

“她应该绕到后门去试试。”我说。

杰姆摇摇头说: “现在已经没用了。”

卡波妮又徒劳地捶了几下门。没有人回应她,似乎根本没有人听见。

正当卡波妮飞跑着回到我家后廊上,一辆黑色的福特车急速拐进车道,阿迪克斯和赫克· 泰特先生从车里钻了出来。

赫克· 泰特先生是梅科姆县的警长。他跟阿迪克斯差不多高,只是要瘦一些。他鼻子很长,脚蹬一双带有亮闪闪的金属孔眼的马靴,身穿马裤和短夹克,腰带上别着一排子弹,手里端着一支重型步枪。他和阿迪克斯一起走到前廊上,杰姆给他们开了门。

“待在屋里,儿子,”阿迪克斯说,“卡波妮,它在哪儿?”

“它应该快过来了。”卡波妮说着,指了指街那头。

“它不是在跑吧?”泰特先生问道。

“不是,先生,它在抽搐阶段。”

“赫克,咱们是不是应该过去找它?”阿迪克斯问。

“咱们最好还是等它过来,芬奇先生。疯狗一般会走直线,不过也说不准,它也可能会顺着拐弯走——希望是这样,要不然它会直接走进拉德利家后院。咱们先等一会儿吧。”

“依我看,它进不了拉德利家的院子,”阿迪克斯说,“篱笆会挡住它的。它可能会沿着街道……”

我本以为疯狗都是口吐白沫,上蹿下跳,见人就扑上去撕咬喉咙,而且还以为只有在八月份疯狗才会发作。如果蒂姆· 约翰逊也是那样的话,我可能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空荡荡的街道上,人们心惊胆战地等待危险来临——没有什么比这更要命的了。树木纹丝不动,知更鸟静默无声,给莫迪小姐盖房子的木工也都四散而去。我听见泰特先生吸了几下鼻子,又擤了擤鼻子。我看见他把枪换了个位置,夹在臂弯里。我看见斯蒂芬妮小姐把脸贴在她家前门的玻璃上,莫迪小姐也冒了出来,站在她身旁。阿迪克斯把一只脚踏在椅子的横档上,手放在大腿外侧,慢慢向下摩挲。

“来了。”他轻声说。

蒂姆· 约翰逊进入了我们的视线。它迷迷糊糊地走在和拉德利家的房子平行的弯道内侧。

“你瞧它那样子,”杰姆说,“赫克先生说疯狗一般走直线,可它简直都不能顺着道儿往前走了。”

“它看起来病得很厉害啊。”我说。

“不管有什么东西挡在前头,它都会直接撞上去。”

泰特先生把手搭在额头上,身子往前探。“芬奇先生,这真是条疯狗。”

蒂姆· 约翰逊像只蜗牛一样往前挪,不过它既不是在玩耍,也没有在绿叶间东闻闻西嗅嗅;他似乎认准了一个方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我们这边慢吞吞地走来。我们看见它在抖动,就像马在驱赶苍蝇;它的下巴一张一合,身体歪歪斜斜,不过它还是被牵引着一步步向我们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