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3/6页)

可是一星期以后,埃里克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地筹办了网球比赛,这使她觉得特别气恼。原来埃里克早就在明尼阿波利斯学会了打网球,而且,从全镇来说,他的发球技术也仅次于久恩尼塔·海多克。戈镇人虽然喜欢大谈特谈网球,但几乎很少有人真正打过网球。整个戈镇只有三个网球场:一个属于哈里·海多克私人所有,另一个在湖滨别墅,还有一个在市郊,早已废置不用,原是为那个业已解散了的网球协会设立的。

人们看到埃里克身穿法兰绒裤,头戴仿巴拿马草帽,正在那个早已弃置不用的网球场上跟斯托博迪银行里的职员威利斯·伍德福特打球。后来,他又忽然开始到处游说,要求重新恢复网球协会,并且特地从戴尔的店里买了一本一角五分钱的拍纸簿,把愿意入会者的名字一一记下来。埃里克以发起人的身份去看卡萝尔的时候,心情显得异常兴奋,所以谈到自己和奥布里·比尔兹利269的话题时总共只花了十分钟左右时间。他用一种恳求的口吻说:“您来介绍几位熟人入会,好吗?”于是,卡萝尔点点头,表示欣然同意。

他提议不妨先来一次非正式的表演赛,让这个网球协会创出牌子来;他又建议举行男女混合双打,由卡萝尔和他一组,另外由海多克夫妇、伍德福特夫妇和狄龙夫妇分别组成三组,而且他认为,凡是热心网球活动的人都可以入会。他邀请哈里·海多克担任临时会长。据他说,哈里一口答应,说“好吧,一言为定!不过,所有工作都得由你去安排,我就点头支持得了。”埃里克计划星期六下午在市郊那个旧的公立网球场举行表演赛。他头一次跟戈镇公民不分你我,打成一片,心里自然觉得美滋滋的。

就在那个星期里,卡萝尔听人说届时镇上许多社会名流都将前往观看球赛。

肯尼科特却大声咆哮着说,他才不想去看呢。

难道说他是反对卡萝尔跟埃里克在一起打球吗?

不,当然不会的!她很需要打打球,活动活动。

那天的球赛卡萝尔到得很早。网球场位于新安东尼亚路旁的一块草地上。只有埃里克一个人在那里。他手里拿着草耙,正在跑来跑去地平整场地,拼命想把它弄得像样一点儿,免得叫人见了,说它是一块刚犁过的耕地。他说,一想到观众马上就要一窝蜂拥到,心里就紧张得要命。转眼间,威利斯·伍德福特和他的太太就到了,威利斯穿着自己裁制的灯笼短裤,脚上是一双钻出脚趾头来的黑色胶底运动鞋,随后,哈维·狄龙大夫和他的太太也都驾到了,他们跟伍德福特夫妇一样,态度都很随和,从来都不嘲笑别人。

卡萝尔不知怎么的反而觉得有一点儿窘,但是却显得格外客气,就像一位主教夫人在浸礼会为慈善事业而举办的义卖会上一样,尽量不让自己在举止言谈方面出岔子。

他们都在鹄望着。

比赛原定在三点钟开始。专程赶来看球的观众,只有一个杂货铺里的年轻的小伙计,他让自己那辆送货的“福特”车停下来,就坐在车里凭窗眺望,此外还有一个面容严肃的小男孩,使劲儿把他的那个挂着一串鼻涕的小妹妹也给拉来了。

“我真不知道海多克两口子上哪儿去了?过一会儿,该是他们出场的时候了。”埃里克说。

卡萝尔却对他会心地微笑着,偷偷地看了一眼通往市区的那条路,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只见一片沸热的气流、飞扬的尘雾和粘满尘土的杂草。

到了三点半钟,还是不见有人来。那个杂货铺的小伙计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就从车上跳下来,用曲柄摇动了几下,来发动他的那辆“福特”车的引擎。他无可奈何地瞪了他们一眼,就嘎嘎嘎地开车走了。至于那个小男孩和他的小妹妹,他们嘴里正嚼着嫩草叶,一个劲儿在叹气呢。

网球选手们发球时都故意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来,但每辆汽车驶过时扬起的弥天尘土却都把他们吓了一大跳。没有一辆汽车直接开到草地上来。直到四点差一刻,肯尼科特才驾着车子开进来了。

卡萝尔心里觉得很骄傲。

“瞧他多么忠心耿耿!他这个人真靠得住啊!即使别人都不到,他也是风雨无阻的。尽管他并不喜欢打网球。他真不愧为我的好丈夫!”

肯尼科特并没有下车,只是大声嚷道:“卡丽!哈里·海多克刚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决定把这一场网球赛——不管你叫它什么玩意儿都行——移到湖滨别墅举行,这就是说地点不在这儿了。他们那一拨人,这会儿都上那边去了;海多克夫妇、戴尔夫妇、克拉克夫妇,还有别的一些人。哈里要我把你送到那儿去。我想了一下,我可以抽空送你去的——吃过晚饭以后马上就回来。”

卡萝尔还来不及把肯尼科特的话仔细琢磨一下,埃里克早已抢白了一句。你听,他在结结巴巴地说:“真怪,海多克可没有跟我说过要改场地!当然咯,他是‘网球协会的会长’,不过话又说回来……”

肯尼科特脸色一沉,瞪了他一眼,就气呼呼地说:“这事我可一点儿都不了解……卡丽,你跟我走吗?”

“不,我不走!球赛既然定在这里举行,那就应该在这里举行吗!劳驾转告哈里·海多克,说他简直是蛮不讲理!”卡萝尔把面前那五个被哈里摒于门外的人召集过来——因为哈里不仅这一次没有邀请他们去,而且就是在平时,他们也常常是被摈于门外的——说,“来吧!让我们来抽签,看哪四个人参加第一届福雷斯特·希尔斯、德尔·蒙特和戈镇的网球联赛!”

“好吧。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肯尼科特说,“反正我们得在家一块儿吃晚饭吧?”说完,他开车走了。

她见了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就讨厌。她刚才的那种好斗架势一下子被他毁了。她一转过身,看到她蜷缩在一旁的伙伴时,就觉得自己好像与苏珊·B·安东尼270比还差得远呢。

狄龙太太和威利斯·伍德福特没有抽到签。剩下来的人,好像个个都是愁眉苦脸似的,慢慢腾腾地打起网球来了。他们不是摔倒在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场地上,就是连最容易接住的球也接不住,幸好在场的观众只有那个小男孩,还有他的那个在拖着鼻涕假哭的小妹妹。网球场那边,是一望无边的留下残茬的麦田。这四个牵线傀儡在球场上笨手笨脚地来回奔跑着。他们置身在炎热笼罩下的茫茫大地上,越发显得渺小和寒碜了。他们即使得了分,发出的喊声听上去不像是在叫好,倒像是在表示道歉似的。比赛结束时,他们抬眼环视了一周,就像在等着别人来嘲笑他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