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呼唤在回响(第2/5页)

一阵阵无法抵抗的冲动支配着它。当它躺在营地里,在白天的温暖中懒散地打瞌睡的时候,它会突然抬起头,竖起耳,全神贯注地倾听,并且它会跳起身,猛地离开,一直向前跑去,连续几个小时不停地向前,通过一条条林中小道,越过一块块堆着黑礁块的宽阔空地。它喜欢在干涸的河道上向前跑,喜欢悄悄走近去窥视树林中的鸟类。有时,它整天都躺在低矮的灌木中,看着鹧鸪在那里鼓噪以及大摇大摆地上上下下走动。但是,它特别喜欢在夏天午夜灰蒙蒙的光线下飞跑,听着森林里低缓而又带着倦意的沙沙声,它像人类读书那样阅读着各种各样的迹象与声响,寻找着那个发出呼唤的神秘东西——它不论在它梦中还是在它醒时,始终在召唤着它。

一天夜里,它从睡梦中惊吓得跳起了身,眼里充满着渴望,鼻孔在颤抖中嗅猎着什么,鬃毛像波浪般地时起时伏。森林里传来了呼唤声——(或者说是呼唤声中的一个音符,因为那种呼唤是多音符的)清晰可辨,明白无误,与以前全然不同——它是一种拖着长腔的嗥叫,像是爱斯基摩犬发出的声音,但又不像。于是,它听出来了,这是一种古老熟悉的声音,是以前听到过的声音。它跳起来,穿过沉睡中的营房,悄然而又迅猛地穿过树林。当它接近叫声的时候,它放慢了速度,它小心谨慎地向前迈着每一个脚步,接着,它来到了树丛中的一块空地旁,它朝空地望去,看到了一只身子又长又瘦的大灰狼,只见它用后腿支着身子站着,鼻子朝着天空。

虽然巴克没有弄出声响,可是大灰狼停止了嚎叫,拼命在感觉它的出现。巴克悄悄地步入空地,身子几乎蹲在了地上,浑身收缩成一团,尾巴又直又硬,落脚时,它格外地谨慎。它的每一个动作都夹杂着威胁和友爱的复杂心情。带着威胁的身体的颤栗是掠夺性野兽见面时的特征。然而,看到巴克,大灰狼却逃走了。巴克追了上去,并健步如飞地拼命想赶超上去。

它把大灰狼逼入了一条小溪的河床,前面无路可走,一堆杂树乱木挡住了去路。大灰狼旋转过身,后腿作为支点,动作与所有被逼入绝境的爱斯基摩狗的动作一样,它毛骨悚然地拼命叫嚣,它咬紧牙齿,迅速而猛烈地狂吠着。

巴克没有进攻,只是绕着它跑,把它围在中间,偶尔友好地向前走动。大灰狼心存疑虑与害怕;因为巴克的体重是它的三倍,它的头还够不到巴克的肩膀。它找了机会,又冲了出去,于是,又重新开始了你追我赶。虽然它身体极度糟糕,而巴克也不能轻而易举地追上它,但它不时地被逼入绝境,于是,前面出现过的情形又出现了。它一直跑到巴克的头快碰到了它的身体,于是它会在困境中急速转过身,瞅准机会,它会再一次逃出包围。

但是最后,巴克不懈努力的精神便有了回报;因为大灰狼发现对方无意伤害自己,便最终与对方嗅起了鼻子来。接着,它们就友好相处了,并紧张不安、有点羞羞答答地在一起玩耍了,其样子,猛兽掩饰住了其凶猛的本性。玩了一会后,大灰狼大步流星、不急不慢地跑开去,明白地表示,它要去个什么地方。它清楚告诉巴克,让它跟着一起走,于是它们并行穿过阴沉沉的暮色,笔直沿小溪跑去,进入了小溪的源头,越过小溪的发源地——一座荒凉的分水岭。

它们在分水岭对面的山坡上,进入了一片平坦的土地,那里有大片的森林以及许多条溪流,它们不断地穿过这些森林,时间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地过去了,太阳高高升起来了,天变得暖和了。巴克欣喜若狂。当它在森林兄弟身旁一起真正向发出呼唤的地方跑去的时候,它知道,它最终响应了这种呼唤。它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许多古老的记忆,而且它正在唤醒这些古老的记忆,想到它们只是现实的影子时,它感到激动不安。此刻,它自由自在地在开阔的天地里飞跑,脚下是未开垦过的大地,头顶上是辽阔无边的天空。以前,在它另一个依稀记得的天地里,它曾有过这样的经历,现在它又在经历着这一切。

它们在一条流水潺潺的河水旁停下来喝水,在停下来的时候,巴克想起了约翰•桑顿。它坐了下来。大灰狼向真正发出呼唤的地方进发,然后返回到它的身边,它嗅着鼻子,做着各种行为,似乎在鼓励它。但是巴克转过身,慢慢地开始往回走。这位荒野中的兄弟相伴在它身边往回跑了足足一个小时,它同时轻轻地发出抱怨声。接着,它坐下来,鼻子朝着天,啼嚎起来。这啼嚎悲痛哀婉,而巴克继续走自己的路,渐渐地啼嚎声变得越来越轻,后来它在远方消失。

当巴克冲进营地时,约翰•桑顿在吃饭,它带着狂热的爱扑到他的身上,把他弄倒在地上,在他身上乱爬,去舔他的脸,咬他的手——约翰•桑顿概括这种游戏的特点称其为“胡闹的游戏”,同时,他来回摇晃着巴克,嘴里宠爱地骂着它。

巴克有两天两夜没有离开营地,没有让桑顿离开它的视野。在他工作的时候,它跟着他,在他吃饭的时候,它注视着他,夜晚,它看着他进被窝,早晨,看着他起床。但是,两天之后,森林里的呼唤开始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切。巴克又感到坐立不安了,它经常想起它荒野中的兄弟,想起在分水岭另一边的美好天地,想起它们并肩跑过的那一片片宽阔的森林。它再一次开始在树林里徘徊,但是荒野兄弟没有再次出现;虽然它在漫长的守夜中侧耳倾听,但是没有再次听到那悲痛哀婉的啼嚎。

它开始晚上不回来睡觉,有时长达几天不在营地;有一次,它越过了在小溪源头处的分水岭,进入了那片树林茂密、河流密布的天地。它在那里游荡了一个星期,徒劳地寻找那位荒野兄弟的新足迹,它一边行走一边自己猎狩野味,行进时它似乎有点不知疲劳地迈着轻松的大步。它在一条宽阔的河流里捕捉鲑鱼,这条河流在某处汇入了大海,也是在这条河流边,它猎杀了一头大黑熊,当时,大黑熊也在捕鱼,可是蚊子叮得它睁不开眼睛,于是它绝望而又痛苦地在森林里狂怒地乱窜。即便如此,这也是一场艰苦的搏斗,它唤醒了巴克身上潜伏的最后的凶猛残余。两天之后,当它返回到他的猎物附近时,看到有十多只狼獾在争夺它的战利品,它像吹谷糠一样把它们给轰跑了。

它嗜血的本性从来没有这样的强烈过。它是个杀手,是个食肉野兽,靠自己的力量与威力掠夺那些鲜活的、孤独无援的动物,并耀武扬威地生活在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充满敌意的环境里。正因为这些,它心中充满着极大的自豪感,这种自豪感像传染病一样具有感染力,感染着它的全身。自豪感流露在它的行动中,显现在它全部的肌肉运动中,像语言一样清楚地在它的行为举止中表达出来,使得它那身光彩照人的皮毛更加光彩夺目。要不是它的鼻头以及它的眼睛上面有点滴的褐色,以及在它胸的中间有白色的毛发,它完全可以被错看做一头巨狼,甚至比最大品种的狼还要大。它从圣伯纳德父亲那里,继承了骨架与体重,但是,是它的那个牧羊犬母亲赋予它的骨架与体重以形状。它的鼻头就是那种长长的狼鼻子,只是比任何狼的鼻子还大;而它的头是一个硕大的狼头,而且很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