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棍棒与犬牙法则(第3/3页)

这第一次的偷盗标志着,巴克适合在险恶的北国环境里生存。它标志着它的适应性极强,标志着它具有使自己顺应条件变化的能力,缺乏这样的能力,就意味着迅速而悲惨的死亡。而且,它还标志着它的道德本性的衰退或分崩离析,这种道德本性在无情的生存竞争中成了一种虚荣和一种障碍。在南方大陆,在爱与伙伴关系的法则下,大家尊重私有财产与个人感受;然而在北国,通行的是棍棒与犬牙法则,无论谁看重这样的东西,谁就是傻瓜,如果它遵守爱与伙伴关系的法则,那么它就不能获得成功。

这并不是因为巴克总结出了什么结论。归根到底,是它的适应能力强,它在无意识中适应了新的生活方式。在它以往所有的岁月里,无论情况多么险恶,它从没有过从战斗中逃跑的历史。可是,那个穿红毛衣的人用棍棒在它心中打入了一个更为根本的原始法则。由于文明的熏陶,它可以为了道德精神而死,譬如去保护法官米勒;但是,现在它能够逃避对道德行为的维护,因此而保全它自己,这证明了它文明丧失的彻底性。它偷盗,并不是出于偷盗给它带来快乐,而是因为它的胃咕咕地叫。它没有明目张胆地盗窃,而是暗中巧妙地进行偷窃,那是因为它想到了棍棒和尖牙。总之,它之所以做它所做的事,是因为做比不做更容易。

它的发展(或者说退化)很迅速。它的肌肉变得坚如钢铁,它渐渐地对平常的一切痛苦变得冷漠了。它养成了一种内外一致的经济体系。不管吃的东西怎样恶心,怎样难以消化,它都能吃下去;并且一旦吃下去,它的胃液便把一丝一毫的养分全部都吸收进去;它的血液把这些养分运送到它身体最遥远的角落,将它们构建成最粗壮结实的组织。它的视觉和嗅觉变得特别敏锐,另一方面,它的听觉也变得异常灵敏,它睡着的时候,能够听到最轻弱的声音,并知道,这声音代表的是和平还是危险。当冰在它的足趾间聚集起来的时候,它学会了用牙将冰咬出来;并且它口渴时,如果水洞上面结着厚厚的冰,它会用后腿蹬、伸直前腿敲击,破开冰层。它最令人刮目相看的特点是能嗅出风向,能提前一个晚上预测到风的动向。不管它是在树旁还是在湖岸边挖洞,当时虽然空气是闷得令人透不过气,可是到后来刮风的时候,它一定处在刮不到风的温暖舒适的下风口。

它不仅从经验中获得了这样的本领,而且长期无感觉的本能再一次复活了。代代驯养的特征从它身上消失。它模模糊糊回忆起它这个物种的幼年时代,回忆起狗的野蛮时代。那时,它们成群结队,穿行在原始森林里,追捕动物,猎杀食物。去学会咬、撕及像狼那样的猛咬,就是它的任务。它的被遗忘的祖先们是这样厮杀的。这些祖先刺激了它内心深处的古老生命,它们古老的厮杀本领深深印在它这个物种的遗传特征里,于是它们的本领便成了它的本领。仿佛这些本领始终就一直是它的特征似的,它不用作出努力或进行什么发现,它们便在它身上呈现了出来。在宁静寒冷的夜晚,当它翘着鼻子对着星星,像狼一般发出长长的嚎叫的时候,那是它的早已死去、化为尘埃的祖先在翘着鼻子对着星星,像狼一般长长地嚎叫,这嚎叫穿越了几个世纪,传遍了它全身。它的声调就是它们的声调,这声调表达了它们的忧伤,表达了它们对寂静、寒冷、以及黑暗的理解。

因此,这支古老的歌表达了生命只不过是一场受人摆布的木偶戏,它从它内心深处流过之后,它再一次恢复了原来的它;它来这里,是因为有人在北方发现了一种黄色的金属,是因为曼纽尔是园丁助工,他的工资养活不了他妻子和他的许多年幼复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