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第2/4页)

“哎呀,不知道这个名叫田浦的朋友的地址。”问敬子大概能知道,不过这本来就是一封可寄可不寄的信。

弓子把没有收信人姓名的鼓鼓的信封夹在信笺里,像融化在白昼静谧的暑热中,头枕胳膊,怡然自得地闭上眼睛,秀丽安宁的脸庞尚带几分稚气。

敬子给医院的昭男打电话,对前几天晚上的帮助表示感谢。

“哪里,应该说是我受到您的关照。”昭男客气一句以后,等着敬子说话。

但敬子没有说话,总不至于就这样挂断电话吧?

她的沉默使昭男感到不安:“喂,是在家里吗?”

“不,刚从岛木的公司出来。在附近的公用电话亭。”

“岛木先生有线索吗?”

“事情很蹊跷。”

“怎么回事?”

“您愿意听吗?”从敬子的声音可以知道,她打电话就是想把事情告诉昭男。

“我想如果我能帮什么忙的话……”

“谢谢您。”敬子略一停顿,“那天早上,我不是对您说岛木有一个照顾他的女办事员吗?”

“啊。”

“今天我和她见面了。她说她一直在水上寻找岛木来着。”

“水上?”

“隅田川和东京港。我今天才知道,岛木最后是和她在水上分手的。”

“……”

“她说她想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两三次来到我家的坡道下,就是没有勇气走上来。她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说下班以后到她和岛木乘汽艇的大川和东京湾轮船码头一带来回寻找。”

“啊?”

“我也想到东京湾竹芝栈桥去查找。”

“是开往伊豆大岛的轮船码头吗?”

“是的。我怀疑会不会是从东京港乘船出海……不过,乘船有乘客名单。要是跳海,报上也会登出来啊,总不能这样一直不明不白的嘛。”

“应该有乘客名单吧。”

“我想去东京湾的轮船公司查一查。”

“要是您方便,我可以跟您一起去。”

“您能跟我一起去吗?”敬子反问昭男。

“越快越好吧?”

“对。今天,现在就想去……”

“傍晚,五点半左右行不行?”

“只是查一查,傍晚可以。您能和我一起去,心里踏实多了。”

昭男担心敬子一个人去,万一听到不幸的消息也许会晕倒。

他们约定六点在银座千匹屋见面。

敬子倚在新桥的栏杆上望着河流,像是第一次光临此地似的新鲜好奇。来往于新桥和银座之间,经常走这座桥,却对河流视而不见。

“我来来回回地走,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座桥。”敬子觉得惊讶。紧挨着桥栏杆,有一块伸到水面上的土黄色台子。桥旁边证券公司的广告灯上竖着一块写着“水上公共汽车站”的大牌子。

伸出水面的台檐上,从左至右写着“游览东京湾、滨离宫、新桥、永代桥、两国桥、两国驿、隅田公园……”,圆火屋的电灯照亮一座座桥名。

但是,敬子发现东京人已经把东京都内的水路忘得一干二净,这里显得萧条冷落。

台子上设有水上公共汽车售票处。年轻的女售票员头顶上张开红白相间的大遮阳伞。遮阳伞四周环绕着五颜六色的小灯泡。敬子觉得像是郊区的马戏团演出。

台子下面的河边是水上公共汽车候船室。一个清脆柔和的女声通过扩音器从下面传上来:“这是水上公共汽车。您可以在凉爽的海风中尽情游览东京湾。价格是大人七十日元,儿童五十日元。”

但是,来往于银座的人们几乎都充耳不闻,下到水上公共汽车售票处的人寥寥无几。

“现在每次航班间隔十二分钟。请各位乘坐水上公共汽车。”扩音器在继续广播。

离与昭男见面还有一段时间,敬子特地来看新桥川消磨时间。因为她听美根子说,开往隅田川的轮船从银座出发。

“不知道银座还有这种码头。”

水上公共汽车翘起船头,在脏兮兮污黑的河面上驶进来。

银座大概是终点站,下来不少人,接着候船室里的乘客上船,小轮船很快就装满了。

小轮船拖着马达的隆隆声从敬子站立的新桥下穿过。乘客的白衬衫都被风吹得圆圆地鼓起来,看似很凉快的样子。但过了五点半,地面的热度还未见下降。

桥上车水马龙、人流嘈杂、噪音扰人,淤泥浊水的河流却显得宁静平稳。

一个穿单和服的中年妇女孤零零地坐在河边的候船室里,膝盖上放着一个包袱。

河对岸的二楼是啤酒馆,灯火辉煌,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男人们的白色肩膀重重叠叠,看来生意兴隆。

“这水上公共汽车好像是乘凉船,绕东京湾转一圈七十日元,到滨离宫只要十日元。咱们乘船去滨离宫吧。”一个年轻女子轻快兴奋的声音说道。

两个娟娟少女结伴走到台子上,敬子艳羡不已。她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眼前立刻浮现出满脸泪痕的美根子。

美根子这个女人的出现完全出乎敬子的意料,但她毫无嫉妒之感。

俊三也甩掉这个女人,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者说,美根子的爱情也没能把俊三拴在这个世上。

这么一想,两个女人的见面使两人都觉得自己命运悲惨。

今天美根子又痛心疾首地说:“我要是一直陪着他就好了。”

敬子之前根本不知道俊三在谷村辞灵后的第二天又跟美根子泡在一起。美根子坦白说,她惶惶不安,无法自制,一大早就跑到敬子家附近把俊三抓住。

那天早晨,敬子睡得很熟,不知道俊三什么时候出门走的。本来俊三让她六点叫早,但等敬子醒来一看,闹钟已从六点拨到九点。

虽然两个女人对俊三的爱情并无多大差异,但敬子的良心受到责备。

美根子似乎一心认定俊三的失踪是自己的过错造成的,敬子在她面前望而却步。

当敬子听到美根子说她和俊三是在“水上”分手的时候,真想逼问一句:“岛木跳海了?”

美根子的悲伤令人怀疑俊三是从两人一起乘坐的汽艇上跳海自尽,就是说,美根子是情死却没有死成的一方。

美根子说她两三次来到敬子家下面的坡道口,又不进而去。这种说法也令人怀疑。

“这么说,你是一个人在隅田川和东京港寻找的?”

“是的。说是寻找,就是急切地想顺着那天和总经理一起乘坐汽艇的原路……”美根子泪语哽咽,“我没别的地方可去,心里着急,常常坐水上公共汽车沿河上下,来回察看。”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一直认为岛木和你参加完谷村的辞灵后,就回来给弓子做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