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4/9页)

黄昏之后,在她丈夫锁上办公室回家之前,她把儿子叫到跟前。他来到这小房间之后,她就解开上衣,微微笑着。他还太小,不会在她的乳房前感到眼花缭乱,可是他已经太大,对无味的母乳已经觉得厌倦,因此他别别扭扭地走进来,就像去干一件不顺心的工作,然后像以往一样,至少每天一次地把他的生命置于她的怀抱之中,从她身上吮吸那清淡微甜的乳汁而尽量不用他的牙齿咬痛她。

她感到了他的存在。他的谨慎、他的礼貌、他的冷漠,所有这一切都把她推向奇思异想。她独特地感受到,他的嘴唇从她身上吸出一束光线。似乎她就是一口能纺出金子的大锅。就像那个磨坊主的女儿,夜里在贮满麦草的房间里,由于侏儒怪赋予她的秘密力量而颤抖,眼见金线从她自己的梭子中缓缓流出。(这是一个德国民间故事,国王告诉磨坊主之女,如果她能把麦草纺成金线,就娶她为后;丑陋的侏儒怪赋予了她这一本领。)这就是她的另一部分愉快,她是绝对不肯放弃这一愉快的。所以,当看门人弗雷迪——他喜欢把自己装扮成这个家庭的朋友而不仅仅是他们的一名仆人或房客——一天下午带着他的房租来到医生的住宅,透过常青树往窗子里看的时候,露丝的眼里流出一道恐惧的神色,因为她很快便意识到她马上就要彻底失去使她忍受日常生活的一半力量了。不过,弗雷迪把她的目光理解成一种纯粹的羞耻,当然这并没有使他不嬉笑起来。

“发发慈悲吧,我真该死!”

他扒开常青树枝,想看得更清楚些,可是妨碍他的并不是那枝蔓而是他自己的嬉笑。露丝一下子跳起来,掩上前襟,把孩子撂到了地上,这就益发使他相信原先已经开始怀疑的事情:这些下午有点奇怪和不对头。

在母子俩来不及说话、重新整顿一下自己甚至交换一下眼色之前,弗雷迪已经跑着绕过住宅,跨上门廊的台阶,在强忍的笑声中呼唤他们了。

“露菲小姐,露菲小姐,(即露丝(Ruth),弗雷迪的南方黑人口音咬不清“th”音,叫成了“Rufie”。)你在哪儿呢?你们都跑哪儿去啦?”他打开了通向绿色房间的屋门,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我真该死,露菲小姐。我上一次看到那个是什么时候来着?我甚至不知道我看到那个是上一次。我的意思是说,这没什么不对头的。我是说,上年纪的人可信这种事了。这是对的,你知道,你不会总看到这种事的……“可是他的眼睛却看着孩子,那双有眼力的目光对男孩传达着沟通的信息而将她排除在外。弗雷迪上下打量着男孩,领会着对方稳定而遮掩的目光,为露丝的柠檬黄肤色和孩子的黑皮肤之间的对比而大吃一惊。“在南方,过去有很多妇女常常给她们的孩子喂奶喂很长时间。这样的妇女可不少。不过现在不大常见了。我认识一家人,那个当妈的喂奶时间可不短,她喂孩子直到,我记得,直到那孩子差不多到了十三岁。当然那有点太过分了,是吧?”他一边满嘴东拉西扯,一边用手来回摸着下巴,两眼却盯着男孩。他终于闭上了嘴,但发出了一声长长的、低沉的窃笑。他找到了一直想说的一个字眼。“一个奶娃。对,你有的就是一个奶娃,露菲小姐。要是我这回开了眼,这可是个天生的奶娃。小心啦,女人家,他来啦,唿!”

弗雷迪把他的发现带到露丝的邻居家,还带到他自己住的、麦肯·戴德有房子出租的城南。于是露丝就足不出户,并且在两个月之内不再在最好的时间邀请下午客人,以便不去听她儿子又让人给起了个新名字,这个名字他一辈子都甩不掉了,而且对母子俩改善同孩子父亲的关系毫无好处。

麦肯·戴德从来不知道事情的缘由——不知道他的独子怎么会得到这样一个绰号,他儿子既不想用也不想听这个绰号。这件事与他这做父亲的关系重大,因为关于他家起名字的习惯他总是认为极端的愚蠢。没有人对他提起过他儿子的绰号是因为什么而出现的,因为他是一个难于接近的人——一个难以对付的人,脸上总是带着一副冷漠的神色,让人没法随便、自然地同他交谈。只有看门的弗雷迪敢和麦肯·戴德讲话,他的大胆是他用仆役工作交换而来的酬报,而弗雷迪当然不会把起绰号的缘故告诉他。所以麦肯·戴德既没有听说也没有看到露丝那天突如其来的恐惧:她从摇椅上尴尬地跳起来,男孩子摔倒在小脚凳的旁边,以及弗雷迪事后对当时情景的津津乐道。

尽管他不了解任何详情,但还是靠他那由于痛恨而敏锐起来的头脑,精确地猜到了,他听到小学生们叫他儿子的外号,听到收破烂的收下一大堆旧衣服付给他儿子三分钱时所用的称呼——他猜到了这个名字不干净。奶娃,这个名字当然听起来不像奶房男工的诚实的工作,也不会使他联想起后门外堆着的冷冰冰的、像被看管的财富一样闪闪发光的罐头。这个名字听起来肮脏、暧昧、淫秽。他明白,不管这名字从何而起,总是和他妻子有关,并且,像他一想到她就会有的那种感情一样,这名字也包含在厌恶之中。

他看待他儿子时心怀的厌恶与不安,影响到他在那座城市里所干的一切事情。要是他只感到伤心,仅仅是伤心,也许会使他轻松一点。十五年无子的遗憾,结果却造成了在最令人反感的环境中终于有了儿子的痛苦。

曾经有过一个时期,那时他还是满头浓发,而露丝则穿着逗人喜爱的繁琐的内衣,他总是故意慢慢地去解。他的全部前奏就是在地面上慢慢松开、摘开、解开那些应该是最漂亮、最精致、最洁白和最柔软的内衣上的钩钩袢袢,这时候,他摆弄着她的紧身胸衣的每一个扣眼(两侧各有二十,总共有四十个扣眼),解开穿缀在雪白紧身围腰上的缎带上面的每一个浅蓝色缎结。他不仅解开了蓝色的缎结,还把缎带从衣服的折边上硬扯下来,以致她事后只好用一根别针把它重新穿上。他把她那连接吸汗腋布和背带长衬衣的松紧带松了又拽,用指尖在她肩上发出的颤动和松紧带的声音让她和自己戏耍开心。在这阵松解的过程中,他们俩谁也不开口,只是偶尔咯咯傻笑,因为当孩子们玩“看病”时,脱衣服当然是最精彩的一段。

当露丝一丝不挂地躺在那里,像原色甘蔗似的浑身汗湿和无力时,他就俯下身去解开她的鞋带。这是最后一件美差,因为他一旦剥光她的双脚,把长袜从膝头直拉到脚趾,他就进入她的身体并迅速射精。她喜欢这么干,他也喜欢。而在几乎二十年之间他没对她的赤脚看上一眼,他只思念她的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