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路德维克,埃莱娜,雅洛斯拉夫 19(第3/3页)

“他的脉细得像根游丝,不断冒冷汗,肯定是心肌梗塞。”

“小声点!”我说。“你别着急,他会好的。”他安慰我,然后急急朝餐馆走去。他不得不在那些已经醉意朦胧的人群里东冲西突地才能过去,因为人们还没有发现我们乐队已经停止演奏,他们一心只管自己,忙着喝他们的啤酒,闲扯着,有的骂骂咧咧的,而在花园的另一个角落里,已经打起来了。

最后,扬琴也哑了,我们全都围在雅洛斯拉夫的身边,他瞧着我,说事情的发生全是因为没有早点走,他本来是不想留下来的;他本要大家都到野外去,特别是因为我回来了,再没有比在星光下演奏更美的事。“别说这么多话,”我对他说,“现在你应当安静。”我想他一定会活过这次梗塞,刚才第二提琴手是这么说的;但以后,他会过一种完完全全不同的生活,生活里不再有那种热烈的追求,不会再在乐队里玩命,接下来是下半场球,失败之后的下半场,这时我心里顿有一个想法:命运常常在死亡之前就已经结束,收场的时刻并非一定就是死亡的时刻,雅洛斯拉夫的命运也就到此为止。我因深深的愧疚而心情十分沉重,我抚摸着他光滑的后脑和悲哀地尽力掩盖脑顶的长长细发,心中不禁惶恐:我已看到,这番故乡之行本意是为了打击所憎恨的泽马内克,而最后却是我把患病的好友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是的,在这一时刻,我抱着他,也等于是承受着他,简直像从前承受我自己莫名的错误一样,觉得他那么庞然,那么沉重。我仿佛看到自己用双手托着他走在人群之中,我自己泪流满面)。

我们在他的身边大约呆了十分钟,后来第二小提琴手回来了,向我们示意。我们扶着雅洛斯拉夫站起来,架着他的胳膊,跟他一起扎进了人行道上那些醉醺醺的毛头小子们的喧闹之中。在人行道边上,有一辆急救车,所有的灯光大亮,停在那里等候。

一九六五年十二月五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