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2/4页)

他们声称宁可喝茶,这比什么都好。“那么,贝茜,亲爱的,马上到厨房去,看看丽贝卡烧好水没有;你叫她尽快把茶具端来。真糟,我们的铃还没修好。不过贝茜是一个手脚麻利的小听差。”

贝茜行动敏捷,很想在这位漂亮的新姐姐面前显显本领。

“哎哟!”焦急的母亲继续道,“我们的火真是太糟糕了,我敢说你们一定又饿又冷。把你们的椅子拉近一些,亲爱的。我不明白丽贝卡在干什么。说真的,半个钟头以前我就告诉她搬一些煤来。苏珊,你应该关心一下火。”

“我在楼上搬我的东西,妈妈,”苏珊说,声音显得理直气壮,毫不惧怕,这使芬妮有些吃惊。“你知道你还刚刚决定,让芬妮姐姐和我住另一间屋子;我又无法让丽贝卡给我帮点忙。”

各种嘈杂的声音使谈话无法再继续。起先是车夫来讨车钱,后来萨姆又为了怎么搬姐姐的衣箱,与丽贝卡发生了争吵,他一切都要照自己的办法做。最后普莱斯先生本人回来了,他人未到,那口响亮的嗓音先到了,似乎在边走边骂,走进过道后,一边踢开他儿子的旅行包和女儿的衣帽盒,一边要人给他一支蜡烛,但是没有人给他蜡烛,于是他进入了客厅。

芬妮犹豫不决地站起来迎接他,但发现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她,也想不到是她,便重又坐下了。他与儿子亲切地握了手,立即操起热情的声音开始道:“哈!欢迎你回来,孩子。很高兴看到你。你听到消息没有?‘施拉什’号今天早上离开港口了。你瞧,这事来得多么突然!说真的,你刚好赶到!医生到这儿找过你,他是坐一艘小船来的,六点钟要前往斯皮特黑德,你还是与他一起走好。我为你们的伙食已到特纳的店里去过,一切大致办妥了。你们明天可能会接到命令,这我一点不奇怪,但如果你们是向西航行,这样的风是不能启航的;沃尔什上尉认为,你们必然是向西航行,与‘大象’号一起。说真的,我希望你们能成行。但是老斯科利刚才还在说,他认为你们会被派往特塞尔岛。好吧,好吧,不论到哪里,我们都准备好了。但是说真的,你要是早上回来就好了,可以看到‘施拉什’号怎么驶出港口,那真是雄伟的一幕!哪怕给我一千镑,我也不肯错过这机会。早饭时,老斯科利跑来说,它在解缆绳了,就要出港。我跳了起来,撒腿就朝码头跑。要是真有水上美人的话,那么它就是。现在它停泊在斯皮特黑德,每个英国人都愿意花二十八便士去一睹风采。今天下午我在码头上望了它两个小时。它紧靠‘恩底米昂’号停泊,在它与‘克利奥派特拉’号之间,正对船体东面舷侧。”

“哈!”威廉喊道,“那正是我要停泊的地方。这是斯皮特黑德海峡最好的停泊位置。不过,父亲,我的妹妹来了,这是芬妮,”他转身带她走到他面前,“屋里太暗,你没看到她。”

普莱斯先生承认他完全忘记了她,接着便向女儿表示了欢迎,在真诚的拥抱之后,说她已长成一个妇人,恐怕很快要找一个丈夫了,又说他似乎马上又要忘记她了。

芬妮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对他的语言和他带来的酒味觉得很不舒服。他只是跟儿子讲话,讲的也只是‘施拉什’号,然而威廉尽管对这话题怀有浓厚的兴趣,现在还是竭力想让父亲想起芬妮,她已离家多年,又在长途跋涉之后回到家中。

大家又坐了一会,蜡烛才送到。但根据贝茜从厨房回来报告,茶还没有煮好,其他吃的也得过一段时间才有,威廉决定先去换衣服,为他直接上船做必要的准备,茶可以等以后再舒舒服服地喝。

他离开屋子后,两个脸颊红润的男孩子冲进了屋子,他们大约八岁和九岁,穿得又脏又破,刚才放学便迫不及待要来看他们的姐姐,报告‘施拉什’号已离开港口的消息。他们名叫汤姆和查理,查理是在芬妮离家后出生的,但汤姆是她时常照看过的,因此现在重又见到他觉得特别亲切。两个孩子都得到了她热情温柔的亲吻,但汤姆给她留在身边,她想从他脸上寻找她心爱的那个婴孩的特征,并告诉他,他小时多么喜欢她。然而汤姆不想得到这种优待,他回家来不是要站在这儿,听人讲话,他是要在屋里跑来跑去,大声喊叫;两个男孩很快挣脱了她,奔出客厅,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震得她头都痛了。

现在她已见到了全家的人,只有介于她和苏珊之间的两个兄弟不在,一个在伦敦的公众事务所里当办事员,另一个在一艘商船上当见习水手。但是她虽然已见到了家中的每个人,还没听到他们怎样吵闹。过了一刻钟,这种声浪便大量涌来了。先是威廉在二楼的楼梯口大喊他的母亲和丽贝卡。他很生气,有些留在家中的东西怎么也找不到。一只钥匙不见了,贝茜还把他的一顶新帽子弄脏了;他的军装坎肩必须作些小小的但是重要的修改,他早已交代过,现在却根本没动。

普莱斯太太、丽贝卡和贝茜全都跑到楼上,七嘴八舌地替自己辩护,但是丽贝卡的嗓音最响,事情只得匆匆忙忙赶做。威廉要把贝茜赶下楼,她偏不走,待在那里,老是碍手碍脚的。可是屋里的门几乎全部开着,所有这些声音在客厅中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有时湮没在萨姆、汤姆和查理更大的叫喊声中;他们在楼梯上跑上跑下,互相追逐,一会儿摔在地上,一会儿大叫大嚷。

芬妮给吵得头昏脑涨。房子小,墙壁又薄,一切声响都显得离她那么近,加上旅途的劳累,近来的紧张生活,她几乎觉得难以忍受。但客厅内还相当安静,因为苏珊也随别人一起走了,不久屋里只剩了她和她父亲;他掏出一份报纸——这是一个邻居照例借给他看的——便一心一意读了起来,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孤零零的一支蜡烛点在他和报纸之间,根本不管对她是否方便;但是她没什么要做,倒宁可烛光照不到她疼痛的脑袋,让她独自坐在那里;她心灰意懒,情绪消沉,不知想什么好。

她到家了。但是,唉!这不是她想象的家,她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像……但她克制了自己,这是不合情理的。她有什么权利要这个家庭重视她?她没有这个权利,她已离开了它这么久!威廉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它与他们有切身关系,他才有这权利。他们不想同她说什么,也不想问她什么,几乎谁也没有提到曼斯菲尔德!忘记曼斯菲尔德使她感到痛心;那些朋友对她那么好,那些亲爱的、亲爱的朋友!但是在这里,一件事吞没了其他一切。也许这是必然的。‘施拉什’号的动向必然在他们的思想中占有首要位置。一两天以后可能会不同。应该责怪的只是它。然而她想,这种情形在曼斯菲尔德便不会发生。不会,在姨父的家中,随着时间和季节的变化,一切都有条不紊,合情合理,每个人哪怕不在那里也会得到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