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的对话》(第2/3页)

巴尔博尼先生换了一下坐姿,黑色紧身皮裤发出吱吱响声。他鼓励他们强调正面因素,同时阅读时带着批评性和富于见识的眼光。“嗯,听上去好像里面已经有引人遐思的描写。”

“我开玩笑呢,巴尔博尼先生。我正在努力不再拟人化写作。”

“我期待读一读。”巴尔博尼先生说。

过了一周,巴尔博尼先生宣布他要朗读一个短篇,每个人都坐直了一点。被选中的人会很兴奋,就算会被批评。能被批评也令人兴奋。

“觉得怎么样?”读完后,他问全班同学。

“嗯,”萨拉・皮普说,“恕我直言,对白有点糟糕。例如我明白那个人的意图,作者为什么不写得更简洁些呢?”萨拉・皮普在她的博客“佩斯利独角兽书评”上撰写书评,她总是吹嘘出版社免费送书给她。“另外为什么用第三人称?为什么用现在时态?在我看来,作品显得孩子气。”

比利・利博尔曼——他写的是被人误解的男孩主人公克服了超自然和父母的障碍——说:“我根本没明白最后到底应该发生什么事?让人糊涂。”

“我觉得那是晦涩,”巴尔博尼先生说,“记得上星期我们谈到过晦涩吗?”

玛吉・马卡基斯——她之所以选读这门课,是因为数学和辩论课在时间安排上有冲突——说她喜欢这篇,但是她注意到故事中金钱因素的不一致之处。

阿布纳・肖切不喜欢这篇,基于这几方面:他不喜欢里面有角色撒谎的故事(“我真是受够了不可靠的叙述者”——这一概念两星期前介绍给了他们),更糟糕的是,他觉得根本没有什么情节。这没有伤害到玛雅什么感情,因为阿布纳的所有短篇最后都以同样的转折结束:一切都是一个梦。

“这一篇里,有什么你们喜欢的地方吗?”巴尔博尼先生说。

“语法。”萨拉・皮普说。

约翰・弗内斯说:“我喜欢它如此忧伤。”约翰有着长长的褐色眼睫毛,像流行音乐偶像那样梳着大背头。他写的短篇是关于他奶奶的手,甚至把铁石心肠的萨拉・皮普感动得流了泪。

“我也是,”巴尔博尼先生说,“作为读者,你们不喜欢的很多东西都会打动我。我喜欢它略带正式的风格和其中的晦涩。我不同意关于‘不可靠的叙述者’这样的评论——我们也许得重新讲讲这个概念。我也不觉得金钱的因素处理得不好。综合看来,我觉得这一篇和约翰的《奶奶的手》,是我们班这个学期最好的两个短篇。这两篇将代表艾丽丝镇中学参加县里的短篇小说竞赛。”

阿布纳不高兴地咕哝道:“你还没说另外那篇是谁写的。”

“对,当然。是玛雅。大家为约翰和玛雅鼓掌。”

玛雅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很得意。

“真棒,对吧?巴尔博尼先生挑了我们俩。”下课后约翰说。他跟着玛雅到了她的储物柜那里,而玛雅搞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是啊,”玛雅说,“我喜欢你的短篇。”她的确喜欢他的短篇,但是她真的想获奖。第一名是亚马逊的一百五十美元礼券,还有座奖杯。

“你如果得了第一会买什么?”约翰问。

“不是书。书我爸爸会给我。”

“你真幸运,”约翰说,“我真希望住在书店里。”

“我住在书店上面,不是里面,另外也没那么棒。”

“我敢说的确棒。”

他拨开遮住眼睛的褐色头发。“我妈妈想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们拼一辆车去参加颁奖典礼。”

“可是我们今天才知道有这件事呀。”玛雅说。

“我了解我妈妈。她总是喜欢拼车分摊费用。问问你爸爸。”

“问题是,我爸爸会想去,而他不会开车。所以很有可能我爸爸会让我的教母或者教父开车送我们。另外你妈妈也会想去。所以我不能肯定拼车行不行得通。”她觉得自己已经讲了半个钟头的话了。

他朝她微笑,那让他往后梳的大背头有点起伏。“没问题。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时间开车带你去其他什么地方。”

颁奖仪式在海恩尼斯的一所中学举行。尽管是体育馆(各种球类的味道还能闻到),仪式并没有开始的时候,每个人却都压低了声音说话,好像是在教堂里。某个重要的、跟文学有关的活动即将在这里举行。

来自二十所中学的四十篇参赛作品,只有前三名会被朗读。玛雅在约翰・弗内斯面前练习过读她的短篇。他建议她多换气,放慢速度。她一直在练习换气和朗读,这并不像人们以为的那么容易。她也听他读过。她给他的建议,是用他正常的声音读。他一直用那种有点假的播报新闻的声音在读。“你知道你喜欢的。”他这样说过。现在他一天到晚用这种假假的声音跟她说话,很烦人。

玛雅看到巴尔博尼先生在跟一个人说话,那只可能是别的学校的一位老师。她穿着老师的衣服——一条碎花裙和一件绣了几片雪花的米色开襟羊毛衫,不论巴尔博尼尔先生说什么,她都用力点头。当然,巴尔博尼先生穿着他的皮裤,因为他出来了,还穿了件皮夹克——总体说来,是一身皮装。玛雅想带他去见爸爸,因为她想让A.J.听听巴尔博尼先生夸奖她。权衡之下,她不想让A.J.令她难堪。上个月在书店,她曾把A.J.介绍给她的英语老师斯迈思太太,A.J.把一本书塞进那位老师的手里,一边还说:“你会喜欢这本长篇小说的,情色描写很细腻。”玛雅当时窘得要死。

A.J.打着领带,玛雅穿着牛仔裤。她本来穿的是阿米莉娅为她挑选的一条裙子,但是她觉得穿裙子会显得她太过在乎。阿米莉娅这个星期去了普罗维登斯,会过来跟他们碰头,不过她很可能会晚到。玛雅知道不穿裙子会伤她的心。

有人用一根接力棒在讲台上敲。穿着雪花羊毛衫的老师欢迎他们参加艾兰县中学短篇小说竞赛。她称赞所有的参赛作品风格多样、触人心弦。她说她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希望每个人都能获奖。然后她宣布了进入最后决选的第一篇。

当然,约翰・弗内斯会进入最后决选。玛雅往后靠着坐在椅子上听。故事比她印象中的还要好。她喜欢描写那位奶奶的手像是纸巾的那一句。她望向A.J.,想看他对这篇有什么反应。他的眼神显得冷漠,玛雅认出那是厌倦。

第二个短篇是布莱克哈特中学弗吉尼亚・基姆的作品。《旅程》是关于一个从中国收养的孩子。A.J.点了几次头。她看得出跟《奶奶的手》比起来,他更喜欢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