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难寻》(第3/9页)

“奈特利。”他也说了一遍。

她轻描淡写地过了一遍冬季书目,对他不会感兴趣的书无情地一带而过,强调出版社寄以厚望的图书,把最奇思妙想的形容词留给她最喜欢的那些。对某些客户,你得提一下这本书上是否有广告语,就是那些印于封底的来自成名作家的常常言过其实的赞誉之词。A.J.不是那种客户。他们第二次或者第三次见面时,他说过那些广告语是“出版业中的噬血钻石”。她现在对他多了点了解,不用说,这个过程就没那么让她感觉辛苦了。他更相信我了,她认为,要么也许只是当爸爸让他平和了。(把诸如此类的想法深藏心间是明智的做法。)A.J.答应读几本试读本。

“我希望,别用四年的时间。”阿米莉娅说。

“我会尽量在三年内把这几本读完。”他顿了一下,“我们点甜点吧,”他说,“他们肯定有‘鲸鱼圣代’什么的。”

阿米莉娅叹息了一声说:“这种文字游戏真的很差劲。”

“所以,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问一下为什么在那份书目上,你最喜欢《迟暮花开》?你是个年轻——”

“我没那么年轻了。我三十五岁了。”

“那还是年轻,”A.J.说,“我的意思是,你很可能没怎么经历过弗里德曼先生所描绘的人生。我看过这本书,现在我看着你,心里纳闷它怎么会让你产生共鸣。”

“天哪,费克里先生,那可是个很私人的问题。”她呷着她第二杯魁魁格鸡尾酒最后剩的一点,“我爱那本书,当然主要是因为它的文笔。”

“那当然,可是那还不够。”

“让我们这么说吧,当《迟暮花开》放到我的办公桌上时,我已经有过很多很多次失败的约会经历。我是个浪漫的人,但有时候那些失败在我眼里算不上浪漫。《迟暮花开》写的是不论在任何年龄,都有可能寻觅到伟大的爱情。这么说听着俗套,我知道。”

A.J.点点头。

“你呢?你为什么喜欢它?”阿米莉娅问。

“文字的水准,等等等等。”

“我还以为我们不可以那样说呢!”阿米莉娅说。

“你不想听我的伤心事,对吧?”

“我当然想听,”她说,“我喜欢听伤心事。”

他简要地跟她讲了妮可的死。“弗里德曼把失去一个人的那种独特感觉写出来了,写出了为什么那并非只是一件事。他写到你怎样失去,失去,再失去。”

“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阿米莉娅问。

“到现在有一段时间了。当时我只比你现在大一点点。”

“那肯定是很久以前了。”她说。

他没理会她这句玩笑话。“《迟暮花开》确实应该成为一本畅销书的。”

“我知道。我在考虑请人在我的婚礼上读一段。”

A.J.犹豫了一下。“你要结婚了,阿米莉娅,恭喜你。那个幸运的家伙是谁?”

她用那把捕鲸叉在带着西红柿汁颜色的魁魁格鸡尾酒里搅动,想扎到那只擅离职守的虾。“他叫布雷特・布鲁尔。我正准备放弃时,在网上认识了他。”

A.J.喝着第二杯葡萄酒里味涩的杯底酒。“跟我多讲讲吧。”

“他是军人,在海外部队服役,驻阿富汗。”

“不错哦,你要嫁给一位美国英雄了。”A.J.说。

“我想是这样。”

“我讨厌那些家伙,”他说,“他们让我彻底地自惭形秽。跟我说说他有什么差劲的地方吧,好让我感觉好一点。”

“嗯,他不怎么在家。”

“你肯定很想他。”

“我的确是。不过这样我就有时间大量阅读了。”

“挺好。他也读书吗?”

“事实上,他不读,他不怎么爱读书。可是那有点意思,对吧?我是说,这挺有意思的,嗯,和一个跟我的兴趣很不一样的人在一起。我不知道我干吗老是说‘兴趣’。关键是,他是个好人。”

“他对你好吗?”

她点点头。

“那点最重要。不管怎么样,人无完人,”A.J.说,“很可能在中学时有人逼他读过《白鲸》。”

阿米莉娅扎到她的虾。“逮到了,”她说,“你的妻子……她爱读书吗?”

“还写东西呢。不过我倒不担心那个,大家高看阅读了。看看电视里那么多好东西,比如《真爱如血》[63]。”

“你这是在取笑我。”

“哈!书是给书呆子们看的。”A.J.说。

“像我们这样的书呆子。”

账单拿来时,A.J.付了钱,尽管事实上按照惯例,这种情况下是销售代理埋单。“你确定要付这钱吗?”阿米莉娅问。

A.J.告诉她下次她可以埋单。

到了餐厅外面,阿米莉娅和A.J.握手,互相说了几句通常的职业性的客套话。她转身往渡口走去,重要的一秒钟之后,他也转身朝书店走去。

“嗨,A.J.,”她喊道,“开书店有几分英雄气概,收养一个孩子也有几分英雄气概。”

“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他鞠了一躬。鞠到一半时,他意识到自己不太会鞠躬,便立刻又站直身体。“谢谢,阿米莉娅。”

“我的朋友们叫我艾米。”她说。

玛雅从没见过A.J.这么忙。“爸爸,”她问,“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家庭作业?”

“有些是课外的。”他说。

“‘课外的’是什么意思?”

“我要是你,就会去查一查。”

对于除了有一个爱讲话、上幼儿园的女儿,另外还要打理一份小生意的人来说,读完整整一个季度的书目——即使是像奈特利这样中等规模出版社的——需要花大量时间。他每读完一本奈特利出版社的书,都会给阿米莉娅发一封邮件讲讲他的看法。在邮件中,他没办法让自己用上“艾米”这个昵称,尽管已经得到允许。有时如果他确实感觉对什么很有共鸣,就打电话给她。要是他讨厌哪本书,他会给她发条短信:“不适合我。”对阿米莉娅而言,她从来没有被一位客户如此关注过。

“你难道没有别的出版社的书要读吗?”阿米莉娅给他发短信。

A.J.想了很久该怎样回复。第一稿写的是“我不像喜欢你那样喜欢别的销售代表”,但是他认为在一个有位美国英雄式的未婚夫的女孩眼里,这样说太放肆了。他重写:“我想是因为这份奈特利出版社的书目很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