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第4/4页)

最后弗兰克和爱波终于放松了下来。当他们终于说话时,谢普又不肯定自己说不准更喜欢刚才的那种状态。

是这样开始的:弗兰克清清喉咙说,“其实我们有个很重要的消息要宣布,我们打算……”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脸红了,转而向爱波求援:“还是你说吧。”

爱波朝丈夫一笑,那副神态既不像旁观者,也不像客人或朋友,让谢普嫉妒到了极点。她转向她的听众:“我们打算到欧洲去生活,”她说,“去巴黎,永远待在那里。”

啊?什么时候?怎么去?为什么要去?坎贝尔夫妇两张嘴像机关枪似的凶猛喷射出一连串的问题。惠勒们则笑吟吟地一一作答。一时间屋子里每个人都说起话来。

“……嗯,大约一两个星期以前吧,”爱波说,因为米莉坚持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筹备的,“具体的时间我们都不记得了,我们是突然决定要离开的,就是这样。”

“那好吧,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谢普已经第三遍重复他的问题了,“我是说,你打算在那边找份工作,还是怎么样?”

“呃,不,不完全是那样。”这时候弗兰克和爱波互相看了一眼,所有的谈话停止了。这种私密的对视令人恼怒,谢普心里想,好吧,管你们说不说,谁他妈关心你们这事啊!

然后谈话再度开始。惠勒们探身向前,互相打岔,并且捏着对方的手像一对小孩。他们说出了前因后果。就像每次碰到坏消息一条条袭来时一样,谢普使用了一贯的应对方法:随遇而安。他让每个坏消息无知无觉地滑进脑子某个角落里隐藏起来,不让它们引起不快或心痛。他强迫自己去想:好吧好吧,这事我以后再去想。这样他总能在头脑留出一点清醒的空间来应对局面。这样,他就能维持适当的表情来说适当的话。他甚至愉快地想,派对的气氛终于活跃起来了,而且他很自豪米莉能从容地应对这个场面。

“天哪,这确实是个很激动人心的决定,”等到惠勒们解释完整件事后,她说,“我说真的。这是个美好的决定。我们肯定会很想念你们的。你说呢,甜心?”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我们肯定会非常非常想念你们的。”

谢普点头表示认同,弗兰克和爱波适时地摆出了优雅、礼貌而感伤的姿态,他们说,他们当然也会想念坎贝尔们的。非常非常想念。

稍晚一些,当一切结束,惠勒们也告别之后,屋子变得非常安静。谢普容许一点伤痛感溜进心里,一点点的伤痛,刚好足以提醒他,目前第一要务就是安抚好妻子。他必须把更多的难过克制下来。

“宝贝儿,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他走近正在厨房水槽边刷洗杯子和烟灰缸的米莉,“我觉得他们的计划是个不成熟的决定。”他发现她的肩膀感激地松弛了下来。

“是啊,我也这么想。刚才我没跟他们说,但我心里想的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不成熟’正是最贴切的字眼。他们俩有没有为孩子打算过啊?”

“不错,”谢普说,“这是一个问题。另外一个问题是:怎么能是爱波出去挣钱养家。这算什么事儿啊?我是说什么样的男人才有脸去接受一个这样的安排啊?”

“是啊,你说得太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其实很不愿意这么去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们,而且他们一直都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但你说得一点不错,他们这种做法太荒谬了,刚才我一直都这么想。”

后来两人一起躺在卧室的黑暗中时,他对她却再也不起作用了。他可以感觉到她躺在那里挣扎在无法入睡的焦躁中;他可以听见她呼吸里带着轻轻的摩擦声,以及每次吸气时身体的颤抖。他知道如果此刻伸手去触碰她,如果他转过身去让她知道自己也没有睡着,她肯定会扑到他的怀里啜泣,把所有的情绪一起倾泻出来,而他只能不断轻抚她的后背,并且轻柔地低语,“怎么了啊,宝贝儿,怎么了,告诉我你怎么了?”

而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走上这一步。他不希望她的眼泪浸湿他的睡衣,也不想要温热的脊背在他的手掌下颤抖。今天晚上不行,现在不行。他不处于能安抚别人的状态。

巴黎!这个字眼的发音就能击中他最柔情的神经。他被带回到从前的美好时光,当时世界那么轻盈那么干净,那只骄傲的隐形的鸟儿常常停留在他肩膀的中尉肩章上。哦,他记得巴黎的街道,那些树,还有每个夜晚都可以享受到的征服感(你想要高个子的那个,坎贝尔?好吧,她就归你了,我就要这个矮一点的。嘿,小姐,嘿……)。那里的每个清晨,热腾腾的咖啡,刚出炉的面包卷,还有这样的生活会永远持续着的承诺。

好吧好吧,或许这只是孩子留恋的玩意儿,士兵留恋的玩意儿,战地指挥官留恋的玩意儿。好吧。

可是上帝啊,如果是跟爱波一起生活在巴黎呢?如果是跟她十指紧扣徜徉在巴黎的长街呢?如果是跟她一起爬上某一幢灰色老建筑的石头台阶呢?如果是和她一起晃进高高的铺着红砖的蓝房子呢?如果在那里听到她沙哑动人的笑声和轻声细语呢(“你不希望得到我的爱吗?”),如果能拥有那个柠檬肌肤的她,那个永远那么素洁的她,当他们俩……哦上帝!

噢,上帝啊!如果可以跟爱波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