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第3/6页)


最后的另类。本地的自由精神坦露的经历和视角。

他费力地爬出垃圾山,仿佛觉得有义务要说几句话。

“你打算把树运出去?”

罗伊回答:“可能。”他以为珀西也许希望他捐些柴禾。

“那么你得快点。”

“怎么了?”

“这个地方就要签合同了。”

为了满足他,罗伊只好继续问他要签什么合同。珀西爱说闲话,但不喜欢撒谎。至少,对他真感兴趣的事儿,他不撒谎。比如,交易、继承、保险、擅闯私宅,总之是各类和钱有关的事儿。要是以为,从来不费心去赚钱的人也从来不会费心想钱,那就错了。这让那些以为他是一个流浪哲学家、只爱怀念古昔的人感觉很意外,尽管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也可以滔滔不绝地谈哲学话题。

“我听说过这家伙。”珀西的回答拖泥带水,“我在镇上的时候。不知道。好像这个人开了一家锯木厂 ,和河畔酒店签了合同,要给酒店提供一个冬天的柴禾。一天一捆。他们烧这个。一天一捆。”

罗伊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啤酒店。嗯,我隔一段时间都要去一趟啤酒店的,不过从来不超过一品脱。那儿的人我都不认识,不过他们也不会喝醉。就是谈谈哪里有林场。说的就是这个林场,苏特家的。”

罗伊上个星期才和林场主谈过,他以为这桩买卖已经敲定了,正打算做通常的收尾。

“那可是一大堆木头。”他轻松地说。

“是啊。”

“要是他们想全要的话,那可得要许可证。”

“肯定了。除非有鬼。”珀西更高兴了。

“没我什么事儿了。我能做的都做了。”

“当然,你能做的。”

回家的路上,罗伊忍不住一直在想这件事儿。他自己时不时也卖柴禾给河畔酒店。不过,现在他们肯定是决定要一个稳定的供应商了,而他不是这个人。

他也在想怎么把这么多木头都拉出去。现在已经开始下雪了,能做的就是在真正的冬天来临之前,把木材都拉到开阔的田野里。必须要尽快拖出来,堆在一起,先锯开,然后再劈。要拉出来的话需要一台推土机,或者至少是一辆大型拖拉机,得先开一条进去的路,然后用链条把木头拖出来。还需要一群干活的人,这些活儿一两个人是不可能干完的。这是规模作业。

所以,这供应商一定不是他这种自己经营的业余作坊,应该是一家大型企业,有全套装备,是从外头来的。

罗伊谈的时候,埃利奥特·苏特没提过这桩事儿,一点都没有透露过。但很有可能,他们谈过以后,才有了这桩大生意,于是苏特决定忘掉罗伊的非正式合同,让推土机进来。

晚上,罗伊想要打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儿。但他又觉得,要是林场主人真的改变主意了,那他也没办法。口头协议没什么可坚守的。这家伙可以直接叫他走开。

对罗伊而言,最好的办法是当作没有听到珀西的话,也从来没听别人提过,去林场,在推土机来到之前尽快运走自己想要的树。

当然,也有这样的可能性:都是珀西弄错了。他的样子不像只是为了让罗伊不高兴,就瞎编了个故事。不过,他还是有可能弄拧了的。

但是,罗伊越想越觉得是真的。他的心里总是看见推土机,看见链条锁住的木材、堆在田野里的木头、拿着链锯的工人。如今都是这样。大规模的。

这个故事对他造成影响,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喜欢河畔酒店。河畔酒店位于帕瑞格瑞河畔,是一家度假酒店。它原本是座老磨坊的遗迹,离珀西·马歇尔住的十字路口并不远。实际上,珀西住的房子,还有那里的土地都归酒店所有。原来的规划是把这房子拆了,但酒店的客人无所事事,喜欢沿着大路走下去,给这座被遗弃的房子、破旧的农具、翻倒的四轮马车,以及没用的水泵拍几张照片。珀西愿意的时候,也可以给他拍照片。还有些客人来写生。客人们来自遥远的渥太华、蒙特利尔,他们毫无疑问以为自己到了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

当地人去酒店,都是为了来一顿特别的午餐,或者是晚餐。莉也和牙医、牙医太太、牙科保健师、保健师丈夫一起去过一次。罗伊没去。他说他不愿意去吃赔本儿的饭,即使是别人买单。但他不清楚这是不是他讨厌酒店的理由。他并非完全反对花钱买享受的观点,也不反对别人从喜欢花钱的人手里赚钱的想法。不用否认事实:酒店的古董家具翻新重装,请的不是他—根本没请当地人;但是,就算是请他去,他也可能拒绝,因为他已经有太多的活儿了。莉问他对酒店到底有什么意见,他能想出来的唯一理由是,黛安娜申请过那儿的工作,她想当服务员,他们不要她,说她超重。

“哦,她本来就超重,”莉回答,“她现在还超重。她自己都这么说。”

没错。但罗伊还是觉得,这些家伙都是势利小人。唯利是图的势利小人。他们在盖新楼,应该是一座老式商店、一座专门用于演出的老式剧院。他们烧柴就是为了演出。一天一捆。现在,某个开推土机的操作员就要把树林夷平,平得像小麦田。这就是那类你一想就明白了的专横规划,你知道他们能做到的掠夺。

他告诉了莉他听说的事儿。他还是会告诉她。这是个习惯。不过,他现在也已经习惯了,她实际上根本不会留心听,所以他也没留意她回答没有。这回,她的回答是重复他的话。

“没关系。反正你有足够的活儿了。”

他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不管她好没好。答非所问。不过,妻子不就这样吗—丈夫可能也一样—百分之五十的时候?

第二天早上,他在一张折叠翻板桌上工作了一会儿。他打算在工棚里待一整天,有两样活儿要交工了。中午,他听见黛安娜的汽车消音器的动静,往窗户外头看了看。她是来带莉去看足底按摩师的。她觉得这对莉有好处,莉也不反对。

不过,她却朝工棚过来了,没进家门。

“好吧?”她说。

“好啊。”

“辛苦地工作?”

“一贯辛苦。”罗伊说,“给你提供个工作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