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化零为整(第2/7页)

“比利,不要发呆!”戴姆吼道。

“我没有,中士。我只是在想甜点。”

“超前思考,好士兵。天杀的我把他们训练得真好。”

“他们真能吃,”艾伯特说, “嘿,伙计们,慢慢吃。菜又跑不掉。”

“别担心,”戴姆回答, “只要让你的手脚远离他们的嘴,就不会受伤。”

艾伯特笑了。他只拿了一盘什锦蔬菜沙拉、一杯汽水和放在一旁几乎没有动过的“牛仔丽塔”鸡尾酒。“我会想念你们的,”他说, “认识你们这群优秀的年轻人真是难得的体验。”

“跟我们回去呗。”克拉克说。

“是啊,跟我们回伊拉克,”阿伯特力劝道, “很好玩的。”

“不,”霍利迪反对, “艾伯特要留在这里让我们发财。对不对,艾伯特?”

“是这么打算的。”艾伯特故作温和地回答。就是这个,比利心想,就是这种最后关头的软化,不易察觉地放松自我和进一步的努力,决定了谁才是一流的职业选手。“我只会碍事。”艾伯特说,“而且我是典型的反战蠢货。你看,我之所以去读商学院就是为了避开越战,而且我告诉你们,要是我的延期申请没有通过,当晚我就坐上去加拿大的汽车了。”

“那是六十年代吧。”克拉克问。

“没错,六十年代。那时候我们只想吸很多大麻,泡很多妞儿。你说什么,越南?我怎么会想去臭气熏天的水稻田里,被炸得屁股开花,好让尼克松可以再连任四年?去你的,而且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看看现如今的这些战争贩子都逃避了越战,我是最不可能开口骂他们的人。布什、切尼、罗夫,这些人只不过干了大家都会干的事,而我跟他们一样,跟所有人一样贪生怕死。我看不顺眼的是如今他们那么鲁莽和激进,说着 ‘放马过来吧’的屁话。我是说,天啊,谦卑一点,诸位。他们应该爱惜你们年轻的生命,就像爱惜他们自己的一样。”

“艾伯特,你应该去参加竞选。去竞选总统吧。”曼戈说。

艾伯特笑了。“我宁可去死。不过谢谢你的提议。”这位制片人此刻显然很开心,面带微笑歪坐在椅子上。他就像赫特人贾巴坐在特制的王位上那样,整个儿斜靠在椅子里,舒舒服服地摆脱重力的拉扯。“他他妈的打电话给我们干什么?”艾伯特第一次与B班联系时,克拉克问。迅速上网搜索一下,他们便发现:确实如艾伯特所说的,他是一位好莱坞资深制片人,在七八十年代获得过三次奥斯卡最佳影片奖,此外还 “荣幸地”制作了华纳兄弟史上最赔钱的电影《洗衣店的福迪》。“那部电影就是当年的《伊斯达》。”艾伯特喜欢笑着如是说,将当年的失败之作当作一枚荣誉勋章,毕竟只有顶尖的制片人才有资格烧掉天文数字的预算。不管怎样,两年后他获得了第三座奥斯卡奖杯,挽回了声誉。事业中期他选择了休息。好莱坞的运作模式变了,电影公司不再和制片人签订长期合同,加上他刚结了第三次婚,开始组建新的家庭。赚够了钱,他决定离开一阵子。如今三年过去了,他渴望重操旧业。多亏老朋友,他在米高梅的片场得到了一间独立工作室,有一个电影公司指派的秘书兼助理。“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初次见面时,他对B班这么说, “没有管理开支,没有压力。我感觉又像个孩子一样,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那位身材火辣的年轻妻子(B班也上网搜了她)会不会因为他不能回家过感恩节而生气?啊,她是个好孩子,理解这是他工作的需要。几个俱乐部会员停下脚步,向他们致以敬意,艾伯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几个男人中间有成功的银行行长,也有中等规模城市的市长。他们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皮肤黝黑,六十岁了还能在网球场上大力发球。妻子们都比丈夫年轻,但还不至于年轻得令人觉得突兀,个个都是金发碧眼的美女,都展现出做过整形手术一般的好身材。倍感骄傲,男人们一面上前握手一面说道。感激不尽,无比荣幸。卫士。自由。狂热分子。恐怖主义。男人们致意时,妻子们站在一旁看着,略显惆怅地微笑着,但没有表现出半点欲望。

各位慢用,男人们离开前说道,就像那些戴着白手套的高级侍应生,一副臭脸,嘴上倒说得好听。“他们真的很喜欢你们。”这群人离开后,艾伯特说。克拉克哼了一声。

“他们要是这么喜欢我们,何不叫他们的妻子——”

“闭嘴。”戴姆吼道,克拉克就不吱声了。

“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喜欢你们,黑人、白人、穷人、富人、弯的、直的,每个人。你们是二十一世纪的平权英雄。听着,我跟其他人一样愤世嫉俗,但你们的故事触到了这个国家的敏感之处。你们在伊拉克的表现,跟一群极其恶劣的暴徒展开正面交锋,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就连我这种讨人厌的反战人士都不禁佩服。”

“我干掉了七个。”塞克斯说,他每次都这么说,“至少七个。我想还不止。”

“听我说,”艾伯特说,“B班那天的经历与普通人经历的现实完全不一样。像我这种从来没打过仗的人,感谢上帝,不可能知道你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所以我想我们才会一直在电影公司碰钉子。那些人,他们都生活在泡沫里。亚裔美甲师请假一天,他们就觉得天塌地陷。让那种人来评判你们的经历有没有市场是错的,岂止是错,简直是没有天理。他们无法理解你们经历的事情。”

“那就告诉他们。”克拉克说。

“对,告诉他们。”阿伯特附和道,B班突然齐声高喊,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像青蛙大合唱或是僧人念经。旁边的客人们笑了,好像看到一群兴高采烈的大学生在一旁恶作剧。不过喊声开始得突然,也结束得突然。

“让希拉里告诉他们。”戴姆说。

“我在努力,老弟。达成协议前还有很多事要做。”这时艾伯特的手机响了,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希拉里正式表示对这部电影有兴趣。”接着, “她肯定。这是一个艰难的角色,希拉里是一个能吃苦的演员,又很爱国。她真的想演。”停顿, “我听说是一千五百万。”停顿, “会不会涉及政治?”艾伯特替B班翻了翻白眼, “拉里,你有没有听说过克劳塞维茨的名言,战争只是政治的另一种手段。”停顿, “不是,你这个白痴,不是《战争的艺术》。是那个德国人,普鲁士人。”沉默, “你怎么可能读过《战争的艺术》。你是在克利夫笔记网站上读的吧。我相信你读过简介。”艾伯特静静地听着,但眼神越来越愤怒,嘴唇抽搐,毛茸茸的手不停地摆弄桌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