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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克西脑子里转着这样的念头。

今天早上她必须开始坐下来和精神科医生谈话,显然在接下来像永远那么长的五个星期里,她必须每个星期谈两次话,全因为她看到浴室里的一个铜戒指就去抓。如果这像她和性侵害顾问贾尼丝谈话,终将在开庭后结束,那就无所谓。但她必须接受精神科医生的心理治疗,否则她就得一直待在医院的精神科楼层,和一个会吃她自己头发的室友一起住。她还必须吃药,在父母的监视下,他们真的会检查她的嘴巴两侧还有舌头下面,确定她没有假装吞药。妈妈从今天早上到医院后,就一直很努力地在微笑,翠克西觉得她的脸都要裂开了,而爸爸一直问她需要什么。她很想回答,我要新的人生。

翠克西既希望大家都别来吵她,又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把她当成麻风病人一样。当愚蠢的精神科医师坐到她对面,问一些例如“你现在想自杀吗”之类的话时,她感觉自己好像正从剧院二楼的包厢在观看整出戏,是一出喜剧。她希望扮演自己的女孩会说些聪明话,比如,喔,是啊,谢谢,我现在很想自杀……但我会克制到观众都走光。然而,她看着那个真的是她的女演员像块幸运饼干一样折在一起,突然放声大哭。

翠克西最想要的,不可能得到——她想回到那种只会担心科学课考试会不会过、哪一所大学会要她那样的问题,而不是每个人都为她担心的这种女孩。

要回家了,她几乎一上车就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但其实她在听爸妈在前座的谈话。

“你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吗?”

“什么意思?”

“你知道,她大部分说话都变得没有高低起伏。”

“或许是因为吃药。”

“他们说这药要吃上几星期才会生效。”

“那我们在这段时间怎么保证她安全?”

如果不是如此肯定这是他们自找的麻烦的话,翠克西会为她爸妈感到难过。但毕竟,妈妈昨天没必要打开浴室的门。

她感觉她隐瞒的真相像颗饭后的薄荷糖。如果够小心的话,那味道就能持续很久。她没有告诉精神科医师或者爸妈真相。不管他们多么想从她口里挖出来,在她忍不住大声吐露出来之前,她就会把它们吞下去。

翠克西在他们的车接近离家最近的那个街角时,开始表演伸展肢体和打哈欠的戏码。妈妈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万圣节面具似的笑容:“你醒了!”

她爸爸从后视镜里瞟她:“你需要什么吗?”

翠克西转头,凝望窗外。或许她其实已经死了,这里是地狱。

他们的车开进了车道,就在翠克西觉得事情不可能更糟的时候,她看到丽芙儿在那里等着。她们上一次的谈话显然没有留下再次谈话的余地,翠克西当时感觉她好像被世界隔离了。可现在,丽芙儿看起来挺紧张的。

丽芙儿敲敲车窗:“嗯,史东太太。我,嗯,你知道,想跟翠克西谈谈。”

妈妈皱眉:“我真的不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劳拉,”爸爸打岔,他从后视镜里抛给翠克西一个眼神,“由你决定。”

翠克西从后座下车。她躬着肩膀,那样手腕会深藏进外套的袖子里。“嗨。”她谨慎地说。

丽芙儿看起来就像翠克西过去二十四小时以来的感觉——仿佛她完全是泪水做的,却又试着在别人注意到之前,努力维持着人的形状。她跟着翠克西进屋,进了房间。翠克西经过浴室的时候是个可怕的时刻,昨天的事情发生后,有人清理过了吗?门关着,她赶紧溜进房间,免得想更多。

“你还好吗?”丽芙儿问。

翠克西不再上她走假同情路线的当了:“你怎么还敢来?”

“什么?”

“你是不是想带一撮我的头发回去,然后向大家炫耀你接近过我?喔,对,我没有头发了。我开始看精神科医师时剪掉了。”

丽芙儿吞咽口水:“我听说你差一点死掉。”

翠克西的爸爸以前常说,差一点不算数。除非是在玩掷马蹄铁套柱游戏或者丢手榴弹的时候。

强奸呢?

“你差一点关心我吗?”翠克西说。

丽芙儿的脸皱了起来:“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我生你的气,因为我以为那些全都是你报复杰森的计划,你对我不够信任,没有告诉我……”

“我从来没有……”

“等一下,让我说完,”丽芙儿说,“而且那天晚上摩斯对你的注意胜过对我了,所以我生你的气。我想报复你,所以我说……我说的和他们说的都一样。可是我听到你在医院,我一直在想那多可怕,万一你,万一你……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相信你。”她垂下脸,“全都是我的错。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

翠克西不知道丽芙儿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即使是,也不代表还能再信任她。丽芙儿随时都可能跑去找摩斯、杰森和其他冰球队员,捏造古怪的故事博取他们的欢心……或许她没那么坏,或许丽芙儿会来这里,也不是因为愧疚,或者她妈叫她来的,而仅仅是因为,她和翠克西一样记得,她们五岁的时候,她们都相信仙女们住在厨房的橱柜里,当你打开橱柜的门时,她们就会躲在锅碗瓢盆下。全世界只有她们两个知道。

翠克西看着她:“你要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丽芙儿点头,向前伸长脖子。

翠克西慢慢地撕下缠在她手腕上的绷带,锯齿状的伤口露了出来,在发炎。

“哇,”丽芙儿吸了一口气,“好恶心。痛吗?”

翠克西摇头。

“你有看到光、天使或者上帝吗?”

翠克西努力地想了想。在她昏迷之前,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暖气边缘的铁锈。“我什么都没看到。”她说。

“我想也是。”丽芙儿叹气,然后她看着翠克西,笑了。

翠克西想要回以微笑。很久以来的第一次,她叫她的大脑做某件事,然后它真的做了。

翠克西自杀未遂的三天后,丹尼尔和劳拉坐在玛莉塔·苏廉史达的办公室里,翠克西坐在他俩中间。巴索雷米警官坐在他们的左边,坐在桌子后面的检察官撕开一包顽皮吸管糖。“请自己拿。”她说,然后她转向翠克西说,“我很高兴你能来跟我们见面。几天前我们无法确定你是否能来。”

丹尼尔伸出手去握住女儿冰冷的手:“翠克西已经好多了。”

“能维持多久?”检察官问,她的双手在桌上交叉,“史东先生,我不想显得冷漠无情,但这件案子到目前为止,唯一前后一致的事是:它缺少一致性。”

劳拉摇头:“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