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4/7页)

“趁他还清白的时候,把他丢上战场吧。”

人事官说,说话的样子好像他指称的那些人没坐在桌子前面似的。

皮姆已受过训练。皮姆已完美无缺。皮姆已装备齐全,蓄势待发,只剩下一个问题。他该穿上什么样的服装?他成熟的隐秘心境应该用什么伪装?经过一连串令他联想起牛津就业辅导部无疾而终的面谈后,人事官抛出了一大堆可能性。

皮姆可以当个自由作家。但他能写吗?舰队街肯用他吗?带着令人卸下警戒心的坦诚,皮姆踏遍各大全国性报纸的办公室,那些编辑呆呆地假装不知道他打哪儿来,或为什么来,尽管他们事前就知道他是“公司”创造出来的人物,他也晓得他们知道。他已经迈向《电讯报》的明星地位之时,某个五楼的天才想出了一个更好的计划:“听着,你想不想再加入共产党,利用你的旧关系,在国际左翼集团谋个一官半职啊?我们一直想兴风作浪一番呢。”

“听起来很不赖!”皮姆说,他看见自己下半辈子都要在街角卖《今日马克思主义》。

另一个更具野心的计划是把皮姆弄进国会,让他就近监视那些左派同路人的国会议员:“特别喜欢哪个党吗?还是随我们便?”人事官问,身上仍然是他周末穿到威尔特郡的斜纹呢服。

“我希望别是自由党,如果对你们来说没差别的话。”皮姆说。

但政治上没什么事是恒久不变的,一个星期之后,皮姆被指派到银行去。这几家私人银行的董事整天在“公司”总部的办公室进进出出,哀叹俄罗斯的黄金,嚷着要保护我们的贸易路线不受布尔什维克侵害。在董事联谊会里,皮姆一连与几位认为可以安插工作的财务主管共餐。

“我认识一个叫皮姆的人。”其中一位说,正喝着第二或第三杯白兰地,“在蒙特街还是什么地方有间来路不明的大办公室。那一行的顶尖人物,就我所知。”

“哪一行,先生?”皮姆很有礼貌地问。

“骗子。”做东的这人嘶嘶大笑,像匹马似的。

“有什么关系吗?”

“可能是我一个远房不成才的叔父。”皮姆说,也放声大笑。他急急赶回“公司”的避难所。

麻烦不断,但我始终不知道有多严重,因为皮姆对这些幕后的运筹帷幄不太了解,这不是偷看几个书桌抽屉或锁上几个铁柜就能了事的。接着,气氛突变。

“听着,”人事官努力掩饰气愤说,“你这该死的家伙干吗不告诉我们你会说捷克语?”

不到一个月,皮姆加人格洛斯特的一家电机公司,担任管理见习员,不需要任何经验。总经理一向引以为憾的是他和“公司”已辞职的老总是同学,在需要生意的时候又误人歧途地接下一连串价值不菲的政府合约。皮姆被安插到出口部门,负责打开东欧市场。他的第一项任务几乎也是他的最后一项。

“嗯,你何不到捷克转一转,试探一下市场呢?”皮姆名义上的雇主有气无力地说。他压低声音:“而且请记住,不论你发生什么事,都和我们没有关系,知道吗?”

“快进快出。”皮姆的控管员欢欣鼓舞地说。

他们在坎伯威尔的安全房合,新进情报员在初试啼声之前都在这里听取行动简报。他交给皮姆一部滚筒里有暗格的手提打字机。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蠢,”皮姆说,“但我不会打字。”

“每个人都会打一点。”皮姆的控管员说,“周末练习一下。”

皮姆飞到维也纳。回忆啊,回忆。皮姆雇了一辆车。皮姆毫无困难地越过边界,期待看见艾塞尔在另一边迎接他。

乡间充满奥地利风情,很美。无数的谷仓依偎在无数的湖泊旁。在比尔森(Plzen,捷克西部城市),皮姆由几个方脸男子陪同参观一家了无生气的工厂。

夜里,他安安稳稳待在旅馆,两名看守他的秘密警察各喝一杯咖啡,直等到他人睡。

他下一个拜访的地点在北方。在往乌兹提的途中,他看见军用卡车,并记住它们的标记。

乌兹提东方有座工厂,“公司”怀疑那是生产同位素容器的地方。皮姆并不清楚同位素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容器里装的是什么,但他画下主建筑的草图,藏进他的打字机里。

第二天他继续前往布拉格,依事前安排好的时间抵达窗户俯瞰卡夫卡旧居的著名的提恩教堂。观光客和官员面无笑容地闲逛。

“于是K开始缓缓移动。”皮姆坐在南面走道从祭坛算来第三排的座位上读道,“K穿过一排排空荡荡的座椅往前走,觉得孤零零与世隔绝,教士的目光凝视在他身上。”

皮姆需要休息,所以跪下来祷告。一个笨重的男子咕哝一声,喘着气挤进他身边坐下来。皮姆闻到大蒜的气味,想起帕维尔下士。透过手指的缝隙,他认出了辨识的记号:左手指甲有一抹白色颜料,左袖口溅上蓝色,一头乱七八糟的黑发,黑色的外套。我接头的对象是个艺术家,他突然明白了。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但皮姆没坐回座位,没把小包裹从口袋掏出来,准备留在他俩之间的座位上。他仍然跪着,很快就发现自己为何必须这么做。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沿通道向他走来。脚步声停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请跟我们来。”用的是捷克文。皮姆的邻居一声无奈叹息,有气无力地站起来,跟着他们出去。

“纯属巧合。”皮姆回到英国时,控管员向他保证,非常乐的样子。

“他早就知道我们的事。

他们把他抓去例行盘问一番。他每六个星期就出来一次。他们从来没想过他可能是在进行秘密接头。更别提是和你这种年纪的小家伙。”

“你不认为他会——嗯,告诉他们?”皮姆说。

“老基里尔?出卖你?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别担心。再过几个星期,我们会再帮你安排一次。”

瑞克知道皮姆为英国的出口业开疆辟土很不高兴,他有一次从爱尔兰秘密回国时如是说。他解决了和苏格兰场的某些误会之后,在爱尔兰搞了个避寒住宅区,这趟回来是打算在西区新兴的地产界挣得一席之地。

“当起旅行推销商啦——我自己的儿子?”

他大叫,引起邻桌的警觉。

“卖电动刮胡刀给外国共产党?我们做过啦,儿子。结束了。我花钱让你念书是干吗的?你的爱国心到哪里去了?”

“不是电动刮胡刀,爸爸。我卖的是交流发电机、发振器和火星塞。你的杯子呢?”

对皮姆来说,和瑞克作对,是新的大有乐趣的念头。他小心翼翼地发泄,但兴奋之情却越来越高涨。如果他们一起吃饭,他就坚持买单,喜欢让瑞克不以为然地看着自己儿子在只需耍个签名花招就可以摆平的地方花大把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