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6/7页)

艾塞尔仍然无精打采地窝在椅子里,双手却以令人无法置信的力气相互一击,制造出拉扯阻挠的声音,回荡一室,无疑也让窃听的人留下深刻印象。之后,他发出长长的一声呻吟,是肚子上挨了一拳的哀号。他掏着口袋,从内里拿出一把袖珍的自动手枪,手指再次捂在唇上,挥着枪,好让皮姆一览无遗。

“面对墙!”他咆哮道,很辛苦地摇晃着站起来。

“双手放在头上,你这个法西斯猪猡!前进!”

艾塞尔一手轻轻揽住皮姆肩头,领他走向门边。皮姆走在他前面,踏上阴暗的走廊。两个戴帽子的魁梧男子对他视而不见。

“搜他的房间!”艾塞尔命令他们,“尽量找,但别移动任何东西!特别注意打字机,他的鞋,还有公文包的内里。没接到我亲自下达的命令之前,别离开他的房间。慢慢走下楼梯。”他告诉皮姆,袖珍枪抵住他的背。

“这是迫害。”皮姆言不由衷地说,“我要求立刻见英国领事。”

接待柜台有个女接待员坐着打毛衣,活像断头台上的女巫。艾塞尔推着皮姆经过她面前,走向外面一辆等候的车。一只黄猫躲在车子底下。

艾塞尔拉开乘客座的门,颔首要皮姆坐进去。他把猫赶进水沟,随后坐进车里,发动引擎。

“如果你完全合作,就不会受到伤害。”艾塞尔官腔官调地宣布,指着仪表板上一道补缀过的粗糙缝隙。

“如果你想逃,就会被枪杀。”

“这是荒谬可笑、恶意中伤的行为。”皮姆喃喃抱怨道,“我的政府会要求惩处负责人。”

但是,他的声调仍旧缺乏应有的信心,那种他和他的同僚在阿吉尔舒适的营区小屋里练习抵抗审问技巧时所拥有的自信心。

“你从抵达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受到监视。”

艾塞尔高声说,“人民保姆已经查知你所有的行动。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对你所有的罪名俯首认罪。”

“自由世界会认为你们这种不讲理的行为是捷克政权暴虐无道的最新证据。”皮姆声称,力度渐强。艾塞尔赞许地点点头。

街道空荡荡的,老旧的房合也是。他们开进一度贵气逼人的城郊,贵族宅邸尽收眼底。蔓延的树篱遮住较低的窗户。宽阔得足容马车进入的铸铁大门,攀爬着常春藤与倒刺铁丝。

“下车。”艾塞尔命令。

夜色犹新,很美。一轮满月洒下银白脱俗的亮光。看着艾塞尔锁上车门,皮姆闻到稻草的气味,听到喧闹的虫鸣。艾塞尔领他穿过两座花园之间的狭窄小径,来到右手边的紫杉树篱的一道缺口。他抓着皮姆的手腕,带头穿过去。他们站在曾经是宏伟花园的露台上。一幢有着许多尖塔的城堡在他们背后耸人云霄。前面,几乎隐没在玫瑰花丛里的是一间破旧的夏屋。艾塞尔用力推门,但推不开。

“替我踢它一脚吧,马格纳斯阁下。”他说,“这里是捷克斯洛伐克。”

皮姆举脚踢门板。门应声而开,他们走了进去。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上放着熟悉的伏特加,和一条面包与酸黄瓜。灰色的填充物从柳条椅破破烂烂的垫面露出来。

“你实在是个很危险的朋友,马格纳斯阁下。”艾塞尔伸直细瘦的腿,审视脚上那双精美靴子抱怨说,“看在老天分上,你干吗不用化名啊?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天生就是要来当我的黑暗天使的。”

“他们说我最好用原来的身份。”皮姆蠢蠢地说,艾塞尔正拔开伏特加的瓶塞。

“他们说这叫自然掩护。”

一晌,艾塞尔似乎想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可说,而皮姆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份够格打断开瓶者的沉思。他们腿并腿、肩挨肩坐着,像海滩上退休了的老夫妇。在他们下方,一块块方方正正的玉米田延伸到森林边。一大堆坏掉的汽车,数量比皮姆在捷克马路上见过的还多,弃置在花园较低的那一头。蝙蝠威仪堂堂地在月光中回旋。

“你知道这是我婶婶的房子吗?”艾塞尔说。

“噢,我不知道,真的。”皮姆说。

“嗯,以前是。我婶婶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有一次告诉我,她怎么向她父亲宣布要嫁给我叔叔的消息。‘但你为什么要嫁他?’她父亲说,‘他没有钱。他个子很小,你也很小。你们的小孩会很矮。他就像你每年都要我买给你的百科全书一样。看起来很美,但你一旦打开,看了内容,就不会再想看了。’他错了。他们的小孩很高,而且她很快乐。”他很罕见地略一停顿。

“他们要我勒索你,马格纳斯阁下。这是我惟一能给你的好消息。”

“是什么人?”皮姆说。

“我服务的权贵。他们觉得我应该让你看我们从奥地利的谷仓一起走出来的照片,放我们谈话的录音带给你听。他们说我应该提醒你‘我欠你’,我们从曼布瑞那里替你爸爸骗来的两百块美金,你签了借据的!”

“你怎么回答他们的?”皮姆说。

“我说我会办。他们不读托马斯·曼,这些家伙。他们很粗鲁。这是个粗鲁的国家,你在旅途上一定注意到了。”

“一点都不。”皮姆说,“我爱这里!”

艾塞尔喝了一口伏特加,凝望着山丘。

“你们的人也没让这里变得更好。你们可恶的部门严重干扰我们国家的运作。你算什么?美国的走狗?你在做什么?诬陷我们的官员,散播怀疑,引诱我们的知识分子?你干吗让其他人无缘无故地挨揍,不只是坐好几年黑牢?难道他们没教你事实吗?你什么事实都不知道吗,马格纳斯阁下?”

“我不知道‘公司’这样做。”皮姆说。

“怎样做?”

“干扰。害别人被刑拘。一定是别的单位做的。我们的单位只替一些小情报员做做邮递服务。”艾塞尔叹口气。

“或许他们没做。或许我是被我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白痴宣传给洗脑了。或许我这样责备你是不公平的。干杯。”

“干杯。”皮姆说。

“那么,他们在你的房间里会找到什么东西?”艾塞尔给自己点了一根雪茄,喷出好几口烟说。

“什么都找得到,我想。”

“什么是什么?”

“隐形墨水,底片。”

“你们情报员拍的底片?”

“没错。”

“冲洗过了?”

“我想没有。”

“从皮赛克的死信箱拿的?”

“没错。”

“我不会费事去冲洗。那只是不值钱的叫卖情报。钱呢?”

“有一点。没错。”

“多少?”

“五千元。”

“密码簿呢?”

“有几本。”

“我还漏了什么吗?没有原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