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5/12页)

星期六来临了,无论是瑞克的阴影或皮姆的恐惧都不能阻止他按响萨宾娜的门铃。他听到一阵比她平常的步伐更轻的脚步声。他看见她眼睛的光影透过门上的窥视孔注视他,所以他尽力装出最有活力、最可靠的微笑。他带来足够的纳飞威士忌以忘却经年累月的罪恶感,但萨宾娜毫无罪恶感,她替他开门时一丝不挂。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抓着邮件袋呆站在她面前。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重新锁上门链,从他无知无觉的手里拿走袋子,放到餐具柜,打开来。那天很暖,但她点了炉火,折起床罩。

“你有过很多女人吗,马格纳斯?”她追问,“一整团的女人,像你那个坏朋友一样?”

“我想我没有。”皮姆说。

“你也像所有的英国人一样,是同性恋吗?”

“我真的不是。”

她带他到床上。她让他坐下,解开他衬衫的扣子。态度严厉,就像莉普西要把衣服丢到外面的洗衣车时一样。她也解开了他其余的衣服,一一放在椅子上。她要他躺下,把自己奉献给他。

“我不知道。”皮姆高声说。

“什么?”

他开始喃喃诉说,但该解释的太多,而他的传译又忙得分不开身。他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我的一切渴望,我直到此刻一直渴望的是什么。

他的意思是,我能展翅飞翔,我能用我的正面,用我的背面,用我的身侧,用我的头游泳。他的意思是,我完整无缺,我终于加入男人的行列了。

六天之后,在别墅里,一个和煦的星期五下午。在曼布瑞宽敞办公室窗下的花园里,穿着传统吊带花饰皮裤的骑兵中尉正在替霍夫肯剥豆子。曼布瑞坐在办公桌旁,野战服敞开到腰际没扣上扣子,正起草一份给渔船船长的调查表,准备送到成百上千艘渔船上去。好几个星期以来,他满心想的都是追踪海鳟鱼的冬季巡游路径,部队的资源已难以满足他的需求。

“有人找上我,很怪,长官。”皮姆谨慎措词地说,“有人说要带一个可能投诚的人来。”

“噢,真是有趣啊,马格纳斯。”曼布瑞礼貌地说,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专心的状态唤醒。

“我希望别又是匈牙利边界卫兵,我真是受够他们了。在维也纳也一样,我相信。”维也纳是曼布瑞日益深重的烦恼,一如曼布瑞之于维也纳。

皮姆读过他们之间痛苦的书信往来,曼布瑞一直锁在他不牢固的办公桌左上抽屉里的那些信。

燧石枪团上尉亲自抵达来处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不是匈牙利人,长官,事实上。”皮姆说,“他是捷克人,隶属驻扎捷克城外的HQ南方指挥部。”

曼布瑞硕大的头部倾向一边,似乎想甩出耳朵里的水。

“嗯,这可真是振奋人心的消息。”

他不无怀疑地说,“狄夫·因特可以好好地挫一挫南捷克的锐气。或者还包括捷克的其他地方。

美国人似乎觉得他们有垄断那个地方的权利。前几天有人在电话上对我这样说,我不知道是谁。”

通到格拉茨的电话线必须经过苏联占领区。

每到夜里,就会听见俄国技师的声音,还醉醺醺地哼唱哥萨克音乐。

“我的情报来源说,他是在保险库工作的下士,心有不满。”皮姆坚持不放弃,“他应该是明天晚上穿过苏联占领区过来。如果我们没在那里接他,他就会走快捷方式,直接去找美国人。”

“你该不会是通过骑兵中尉知道的吧,是不是?”曼布瑞紧张地问。

带着长期熟练的技巧,皮姆一步步踏进危险区域。不,不是骑兵中尉,他向曼布瑞保证。至少听起来不像是骑兵中尉。声音听起来更年轻,也更积极。

曼布瑞很困惑。

“你能解释一下吗?”他说。

皮姆照办。

只是平常的星期四晚上,他说。他刚去看完电影,回程时想在威西斯罗斯歇会儿,喝杯啤酒。

“我想我没听过什么威西斯罗斯。”

“是另一家酒馆,长官,真的,但移民利用那里,每个人都坐在长桌子上。我在那里只待了两分钟,不多不少,服务生就叫我去听电话。‘中尉先生,找您的。’他们都认识我,所以我也不意外。”

“你混得不错。”曼布瑞显然印象深刻。

“是个男人的声音,说高地德语。‘皮姆先生?有很重要的消息给你。如果你照我说的做,绝对不会失望。你有纸和笔吗?’我有,所以他开始说我写。然后他要我再说一遍让他确认,我还来不及问他是谁,他就挂掉电话了。”

皮姆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从日志后面撕下来的纸。

“如果这是昨天晚上的事,你干吗不早点告诉我?”曼布瑞先生接过那张纸,反驳说。

“你在开联合情报委员会会议。”

“唉呀,的确是。他叫你的名字。”曼布瑞不无得意地说,仍然审视着那张纸条。

“只有皮姆中尉做得到。这真是莫大的荣幸,我必须说。”

他拉长耳朵。

“仔细听好,你一定要很小心。”

他警告说,尽管装出严厉的样子,却难以对皮姆说不。

“别太靠近边界,免得万一他们想把你拖过去。”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这都不是皮姆近几个月来第一次事前接到投诚者抵达的消息,甚至也不只是第六次,但这却是他第一次在月光沐浴的果园里,从全身赤裸的捷克传译低声耳语中听到这个消息。仅仅一个星期之前,皮姆和曼布瑞趁夜坐在克思滕州低地,等候一个罗马尼亚情报上校和他的情妇,驾着偷来的飞机,塞满无价的秘密情报到来。曼布瑞在附近区域部署了奥地利警察,皮姆负责对空发射闪光信号,作为约定的信号。但直到东方渐白,都没有飞机的踪影。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们两人坐在吉普车上冷得发抖时,曼布瑞生气却不无理解地抱怨,“奉上一只该死的山羊当祭品吗?我希望骑兵中尉能更精确一点,这搞得人像个蠢蛋。”

再一个星期前,他们乔装打扮,穿上草绿色防水外套,到占领区边界的一幢偏远旅店去找一个苏联铀矿区来的归乡人,这是他们随时欢迎的投诚者。当他们推开门时,酒馆里的交谈声立即停止,二十来个农夫瞠目结舌瞪着他们。

“撞球。”曼布瑞用很罕见的果决语气命令道,当机立断。

“那里有张桌子。我们可以打一局。来吧。”

曼布瑞仍然穿着他的草绿防水外套,弯下身子打他的球,直到哐啷一声,一个金属物体撞到瓷砖地板上发出巨响才打断了他。皮姆低头一看,只见他的指挥官的点三八左轮手枪就躺在他的大脚边。他立即掩护,速度快得不能再快。但还是不够快,无法阻止那些吓坏了的农民夺门而出,逃入黑夜,而房东则把自己锁在地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