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4/12页)

线人总共有十来个,皮姆立即展开发展工作,并用他所知的一切方法照顾他们的福利。此刻,回想起操作的经过,他们就像一群朝胸怀大志的情报头子奔来的“天生输家”。但对皮姆而言,他们却是绝无仅有的顶尖侦察员,就算有什么不测,他也会把他们照顾得妥妥当当。

我把萨宾娜留到最后才提,杰克。她和她的朋友玛莲娜一样,是个传译,也和玛莲娜一样,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宛如从《爱情与洛可可女人》书中走出来。她像E.韦伯一样娇小,有丰润款摆的臀部,热烈需索的眼睛。她的胸部不分冬夏都高耸雄壮,和她的臀部一样,不时在工作服里招摇挣扎,坚持吸引皮姆的注意。她有斯拉夫人忧郁的面容,哀伤迷离,但随时能神奇地转为甜美,如果莉普西死而复生,重回二十三岁,她的举止一定比萨宾娜糟得多。

“玛莲娜说你品行端正。”她登上考夫曼下士的吉普车时轻蔑地对皮姆说,一双洛可可腿毫不遮掩。

“这算罪行吗?”皮姆问。

“别担心。”她似有恶兆地回答。吉普车立刻开往营区。除了德文之外,萨宾娜还会说捷克语和塞尔维亚一克罗尼西亚语。公余时间,她在格拉茨大学念经济学,这让她有借口和考夫曼下士攀谈。

“你相信混合型农村经济吗,考夫曼?”

“我不相信有这种东西。”

“你是凯恩斯学派?”

“我可不会拿我自己的钱开玩笑,我告诉你。”考夫曼说。

他们就这样一来一往地对话,而皮姆则拼命想找机会假装不经意拂过她雪白的肩膀,或让她的裙子朝北多掀开一些。

他们旅程的终点总是营区。五年来,东欧难民抓住每个稍纵即逝的机会穿过倒刺铁丝网,如潮水涌进奥地利:开着偷来的汽车和卡车闯过边界,越过地雷区,倒挂在火车底下。他们带着自己空洞的面容和瘦不成形的儿女,和他们迷惑的老人和快活的狗儿,还有他们未来的莉普西,成千上万的被关在营区里接受侦讯,等候裁决,他们就在包装木箱上下棋,或彼此展示再也见不到面的人的照片。他们来自匈牙利、罗马尼亚、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有时甚至是俄罗斯,他们希望能启程到加拿大、澳大利亚和巴勒斯坦。

他们走过迂回迷离的旅程,通常也基于迂回迷离的理由。他们有医生、科学家和砌砖匠。他们有卡车司机、小偷、特技演员、出版商、强奸犯和建筑师。他们全都经过皮姆的审视。他和考夫曼下土与萨宾娜驱车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营区,评估、记录,然后急忙带着战利品回到曼布瑞身边。

起初,他善感的心总为那许许多多的悲惨境遇而饱受折磨,他有段难熬的时光,因为他痛恨自己关心每个说话的对象:对,我会让你们到蒙特罗,不惜一切代价;对,我会捎信给你在堪培拉的母亲,说你已经安全抵达这里了。起初,皮姆也为自己没受过磨难而困窘。他讯问过的每一个人,一天所经历的事就比他年轻的一生来得更多,所以他怨恨他们。有些人越过边界时还是孩子。其他人漫不经意地谈起死亡和酷刑,让他对他们的漠然义愤填膺,他的不以为然终于引燃他们的怒火,最后带着嘲笑弃他而去。但皮姆这个好工人有工作要做,有指挥官要讨好,而当他武装起自己,还得有敏捷隐秘的心灵去完成。他只需凭着本能,就能知道何时有人想利用他记忆所不及之处,抹去重要的事实。他知道在审查时如何聊天,如何接收回复给他的信号。如果他们说某个夜晚翻越山丘,皮姆就与他们一起翻山越岭,提着他们的莉普西手提箱,感觉到冰冷的山风刺穿陈旧的外套。而有人说谎时,皮姆仰赖自己的心灵指南,立即能还原事实的真貌。;诸多问题充塞在他心中,但像他这么年轻有潜力的律师,很快就学会把这些问题归纳成一连串控诉:“你从哪里来?你在那里看到什么军队?他们戴什么颜色的肩章?他们开什么车,有什么武器?

你走哪一条路线,沿途有没有碰到警卫、障碍,狗,铁丝网或地雷区?你穿什么鞋?如果山路那么陡,你母亲,你祖母怎么受得了?你太太挺着大肚子,你怎么有办法扛两个皮箱带两个小孩?

更有可能是你的匈牙利情报组织老板载你们到边界,告诉你怎么走,然后祝你好运?你是个间谍吗?如果是的话,你干吗不替我们做呢?或者你只是犯了罪,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宁可当间谍,也不愿意被奥地利警察拖回边界去?”就这样,皮姆从自己徘徊摆荡的生活中抽离出来,去解开他们的生活之谜,而萨宾娜,皱着眉、情绪不定、偶尔露出灿烂微笑的萨宾娜只能哑口无言地袖手旁观。有时他会让萨宾娜替他翻译德文,好让自己偷偷占有重复听两遍的优势。

“你从哪里学会玩这种蠢把戏的?”有天晚上他们在威斯勒饭店跳舞时,她疾言厉色地问他,让其他的军人太太很不以为然。

皮姆笑了起来。事关男子气概,又有萨宾娜的大腿紧跨着他,他何必要平白把这一切归功于任何人呢?所以他编了一个故事,说是他在牛津认识的一个狡猾的德国人,后来证明是个间谍。

“我们有过一场相当怪异的脑力战。”他挖掘匆忙创造的记忆告白说,“他用遍一切手段,刚开始的时候我像婴儿一样天真,相信他告诉我的一切。慢慢的,竞赛才变得势均力敌。”

“他是共产党?”

“后来证明他是。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你如果真的发动攻击,他就会露出马脚。”

“他是同性恋吗?”萨宾娜问,疑心昭然若揭。她蠕动身子挨他更紧。

“就我所知不是。他的女人有一整个团。”

“他只和军队里的女人睡觉?”

“我的意思是,他有一大堆女人。我是比喻。”

“我想他是想掩饰他的同性恋倾向。这很正常。”

萨宾娜谈起她自己的生活,仿佛那是她所痛恨的人的生活。她的匈牙利蠢父亲在边界被射杀。

她的傻母亲在布拉格难产而死,孩子是她一文不值的情人的。她的哥哥是个白痴,在斯图加特读医科。她的叔伯们都是酒鬼,全被纳粹和共产党射杀了。

“你要我在星期六教你捷克语吗?”一天傍晚,他们三个一起开车回家时,她用比平常更严厉的声音问他。

“我很愿意。”皮姆握着她垂在身边的手答道,“我真的很喜欢。”

“我想这次我们会做爱。走着瞧吧。”她一本正经地说,害考夫曼差点把车开进壕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