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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福克斯福尔斯干什么?”

“只是胡闹而已。”

“你相信命运吗?”霍尼没吱声,她继续说:“你还记得她朝你大声叫喊,让你把脚从桌上拿下去吗?这让我大吃一惊。她怎么知道你的脚放在桌子上呢?”

“镜子,”霍尼说,“她在门边安了面镜子,因此她能看到厨房里的一切。”

“哦,”她说,“我从未相信过命运。”

约翰·亨利握着霍尼的手,仰头看着他的脸:“什么是马力?”

弗·贾思敏感受到了婚礼的力量。在这最后一个晚上,她似乎应当作些指示和建议。她应该告诉霍尼一些什么,一个告诫或一些明智的建议。她在脑中摸索着,灵机一动:这主意是如此新颖,如此出乎意料,以至于让她顿住脚步,站在那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应该做些什么。你应该去古巴或墨西哥。”

霍尼向前走了几步,不过,当她说话时他同样停了下来。约翰·亨利位于他俩中间,逐个打量着他们,洁白的月色下,他的脸色带着神秘的表情。

“毫无疑问,我完全是认真的。辗转于福克斯福尔斯和这个镇子之间胡闹,这对你没任何好处。我看过许多古巴人和墨西哥人的电影,他们过着快乐的生活。”她停顿了一下,“这就是我试图和你商量的事情,我觉得你在这个镇子一辈子都不会幸福,我认为你应当去古巴。你的肤色浅,甚至有着一副古巴人的表情。你可以去那里,然后变成古巴人。你可以学着说外国话,而那些古巴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是个有色人种的男孩。你难道不懂我的意思吗?”

霍尼犹如一尊黑色雕像般静止、沉默。

“什么?”约翰·亨利再次问道,“他们长什么样——那些马力?”

霍尼猛地转身,一直朝小巷走去。“这是奇思妙想。”

“不,绝不是的!”霍尼用了“奇思妙想”这个词,这让她心满意足,在继续强调前,她默默地自言自语了一番。“根本不是奇思妙想这个虚词。记住我的话,这是你最应该做的事情。”

不过霍尼仅仅笑了笑,然后在下一个小巷拐了弯。“再见。”

镇中心的条条街道让弗·贾思敏回想起狂欢节的集市,二者有着同样自由的节日气氛。和在清晨一样,她并且觉得自己是万事的一部分,自己包括在万事之内,充满了乐趣。在主街的拐角处,一个男子正在卖机械鼠。一位没有胳膊的乞丐膝上摆着一个锡杯,盘着双腿坐在人行道上,守望着。她从没见过夜晚时的前大街,因为在晚上她只能在家附近玩耍。街对面的大商店漆黑一片,可大街远端方形的工厂灯火通明,照亮了许多窗户,里面传来微弱的工厂嗡嗡声和染料的气味。大多数商店都在营业,霓虹灯招牌发出多彩的混合光,前街看起来流光溢彩。大街的拐角处站着一些士兵,而其他一些士兵则带着和他们约会的成年女孩散步。大街上充斥着夏末时节的连奏——脚步声、笑声,以及在这脚步声上方、某个人从上一层朝夏夜街道的吆喝声。建筑物散发着日晒后砖的气味,她银色的新鞋踩在温热的人行道上。弗·贾思敏在蓝色月亮对过的拐角处停下了脚步。那个与士兵结伴的上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在厨房的漫长下午成了阻碍,不知怎么地,士兵的模样已经褪去。那次约会,那天下午,好像都变得十分遥远。而现在差不多九点了,她稍微迟疑了一下。她有一种无法解释的感觉,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我们要去哪儿?”约翰·亨利问道,“我觉得是回家的时候了。”

由于她差点忘了他,因此他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他双膝交叉着站在那里,眼睛大大的,身上的旧薄纱戏服拖在地上,弄得满身是泥。“我在镇上还有事,你自己回家吧。”他抬头凝望着她,然后掏出了一直嚼的泡泡糖。他试图把它放到耳背上,不过,汗水把他的耳朵弄得太湿滑了,所以他最后又把它放回了嘴里。“你和我一样清楚回家的路,照我吩咐的做。”说来奇怪,约翰·亨利听从了她。不过,当她注视着他沿着拥挤的街道越行越远时,她有一种空虚的同情感——他穿着那身戏服,看起来相当幼稚和可怜。

从街道迈入蓝色月亮的变化,就像是离开庙会的露天场地走进小展厅。蓝色的光,活动的脸,嘈杂声。吧台和桌子旁挤满了士兵、男人和满面春风的女士。她应约来见的那个士兵正在最远处的角落玩老虎机。他投进去一个又一个镍币,可一次都没赢。

“哦,是你。”他说。当他注意到她站在自己的身边时,他的双眼瞬间茫然了,一副到脑海里追忆此前同行的样子——不过只是一瞬间。“我正害怕你放我鸽子呢。”他投进最后一枚镍币,然后用拳头猛击了一下老虎机。“我们找个地方吧。”

他们坐在吧台和老虎机间的一张桌子旁。尽管根据时钟,时间并没有过多久,可弗·贾思敏却觉得过去了无数个小时。并不是说士兵对她不和蔼。他很和蔼,不过他俩的对话总是前言不接后语。而在对话下面有一层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士兵洗过澡了,他肿胀的脸、耳朵和双手都干干净净的。他湿湿的红头发颜色变得发暗,还梳出了脊状。他说他下午睡了一觉。士兵心情大好,说起话来充满了活力。不过,尽管她喜欢快乐的人,对这充满活力的交谈,却不知如何是好。士兵好像又在说一些含糊其辞的话。她尽力了,可还是不知所云。不过,与其说她听不懂那些真实的话语,不如说她听不懂话外的语气。

士兵拿了两杯喝的回到桌边。弗·贾思敏喝了一口之后,猜想里面有酒精。尽管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可还是震惊了。这是犯罪行为,违反了十八岁以下人士禁止饮酒的法律。她推开了玻璃杯。士兵既和蔼又快乐。他又另外喝了两杯,她不知道他是否会喝醉。为了找话谈,她说起自己的哥哥过去一直在阿拉斯加游泳,可这好像丝毫没引起他的注意。战争、外国和世界,都勾不起他的注意。对他的玩笑话,她努力了,可还是找不到合适的答复。她就像一个紧张的小学生,在演奏会中要联袂演奏一首她浑然不知的曲子。她使出浑身解数,想赶上曲调,从而能听懂这场演奏会。不过,她很快就支持不住了,只管咧嘴微笑,直到嘴都木了。拥挤房间里的蓝色光,乌烟瘴气,嘈杂的骚动,一切都让她狼狈不堪。

“你是个非常有趣的女孩。”士兵最后说。

“巴顿,”她说,“我敢打赌他两周内会赢得这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