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一章(第4/7页)

它们说:在位于……的训练营地事件之后……

它们说:认为这是毫无用处的……

她为她母亲的声音而痛苦。电话用降E调嗡嗡响着,它试了一下B调,然后又回到了降E调。

她的眼睛说:提议在合适的时候搬到格罗比……宽大的蓝色的打印字体。她痛苦地大叫着,“妈妈,命令我回去,要不就会太迟了……”

她之前不是故意地低头看了下面,就像站着接电话的人常常会做的那样。如果她再低头把那句有“毫无用处”的话看完,一切就太迟了!她就会知道他的妻子不要他了!

她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被传递声音的设备变成了命运转动的声音,“不,我不能。我在思考。”

瓦伦汀把脚放在了她旁边的木台上,当她向下看的时候她的脚就把信盖住了。她感谢了上帝。

她妈妈说:“如果不和他在一起就会死,我不能命令你回来。”瓦伦汀可以感到她妈妈那副维多利亚晚期的先进头脑正在疯狂地寻找正确的说辞——寻找任何可以让她这么做而看起来又没有明显地依靠母亲的权威的说辞。她开始像一本书一样说话,一本严肃的维多利亚大书,像莫利的《格莱斯顿传》[223]。这很说得通,她写的就是那种书。

她说他们两个都是好出身的好孩子,如果他们的良心要让他们投身到某种行为中,他们可能也是正确的。但是她恳求他们,以上帝的名义,让他们自己确定,他们的良心真的驱使他们如此从事。她只能像本书一样说话!

瓦伦汀说:“这和良心没有关系。”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刺耳。她心里在苦思有什么名言可以引用,但她找不到。引用名言可以缓解压力,她说:“人是被盲目的命运驱动的!”那就引一句希腊语吧!“正如祭坛上的牺牲。我倍感恐惧,却依然愿意!”这多半是欧里庇德斯,很可能是《阿尔克提斯》!如果是个拉丁作家,这句话就会以拉丁文的形式出现在她头脑里。和妈妈在一起也让她像本书一样说话。她妈妈像本书一样说话,然后,她也开始了。她们只能这么做,要不然她们会尖叫起来的……但是她们是英国淑女,还知书达理。这太恐怖了。

她妈妈说:“那多半和良心是一回事——种族的良心!”她不能向他们灌输他们想要采取的行动是多么愚蠢和悲惨。她说,她已经见过太多不值得人效仿的不正规的结合,还见过太多正规的结合是既不幸又树立了让他人丧失信心的坏榜样……她是个勇敢的人,她不能昧着良心违背自己一生的信念。她想要这么做,非常想!瓦伦汀甚至可以感到她可怜的疲倦的大脑里几乎已经是生理层面的努力。但是她不能毁弃自己的信仰,她不是克兰麦[224],她甚至也不是圣女贞德[225]!

所以她继续重复说:“我只能恳求和祈求你,让你自己保证,如果不和那个男人同居,你会死去,或者受到严重的精神创伤。如果你觉得可以不和他一起生活或能等他,如果你觉得还有希望,以后和他在一起而你又不会受到严重的精神创伤,我恳求和祈求……”

她没法说完这句话……在你生命中的关键时刻还能保留尊严,挺不错!这很恰当,这很合适。这证明了你以前的哲学生活都是对的,而且这还挺狡猾的!狡猾!

因为现在她在说:“我的孩子!我的小宝贝!你这一辈子都献给了我和我的信念。我现在怎么能够要求你去剥夺自己享受它们益处的机会呢?”

她说:“我不能劝你去做一件可能会给你带来永远的痛苦的事!”那个“不能”就像一道痛苦的烈焰一样!

瓦伦汀颤抖了。这是残忍的施压,她妈妈毫无疑问只是想尽到她的责任,但那仍是残忍的施压。好冷啊,十一月是一个很冷的月份。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晃了晃。

“啊,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她叫了出来。她想说的是:“救我!”她说出的是:“不要走!不要……不要走开!”男人会对你做什么,你爱的男人?疯了的男人。他扛着一个大口袋。这个大口袋是他一开门的时候她见到的第一个东西。他推开的那扇门本来就半开着。在一幢空荡荡的房屋里,一个大口袋扛在一个疯子的肩上很吓人。他把口袋重重地放到了壁炉前,他右边的额角有煤灰。那是个很重的口袋,蓝胡子会在里面装着他第一任妻子的尸体。博罗[226]说吉卜赛人有个说法:“永远不要相信长灰头发的年轻人!”他只有一半的头发是灰色的,而且他也算不上年轻人了。他在喘着粗气,他一定不能再扛那么重的口袋了。他喘得像条鱼一样,一条大大的一动不动的鲤鱼,漂在鱼缸里。

他说:“我猜,你想出去。要是你不想出去,我们得生火,没有火你没法待在这里。”

同时,她妈妈说:“如果那是克里斯托弗的话,我要和他说话。”

她移开听筒说:“好,我们出去吧。哦,哦,哦。我们出去吧……休战……我妈妈想和你说话。”她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伦敦东区一个小小的女店员,一个穿着模仿女童子军的制服的小女裁缝。“被这位绅士吓到了,我亲爱的。”人肯定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一条大鲤鱼的侵犯!她可以给他来个过肩摔,她的柔道练得还可以。当然,如果他有准备的话,一个练过柔道的小个子是没有办法战胜一个没有练过的巨人的。但是如果他没有准备,她是可以的。

他的右手扣在了她左手腕上,转身面对她,用左手接过电话。窗户里有片玻璃真古老,它都鼓出来了,还发紫。那还有一片,有好几片,但是第一片的紫色最深。

他说:“我是克里斯托弗·提金斯!”除了这句套话,他就不能说的别的吗——这个不会说话的大个子!他的手凉凉地握住她的手腕。她很冷静,不过浑身流淌着幸福。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了,就好像你刚从一浴缸温暖的花蜜里站起来,幸福在你身上流淌。他的抚摸让她安定了下来,也用幸福包裹了她。

他慢慢地放开了她的手腕,为了证明那么一握是一次爱抚!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爱抚!

在把电话交给他之前,她对她妈妈说:“他还不知道……噢,要记住,他还不知道!”

她走到房间的另一头,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听到声音从电话里的黑暗深处传来:“你怎样?我亲爱的孩子?我亲爱的,亲爱的孩子,你永远都安全了。”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这是他想要勾引的年轻女孩的母亲。他想要勾引她。他说:“我挺好的,有点虚弱。四天前,我刚从医院出来。”他再也不会回到那场血腥的游戏里去了。他的复员申请就揣在衣兜里。那个声音说:“瓦伦汀以为你病得很厉害。是的,她去你那里就是因为她是这么以为的。”那么,她来的原因,不是因为……但是当然,她不会那么想。但她也许想要两人一起过休战日!她也许是那么想的!失望充满他的全身,他气馁了。他很敏感。那个老恶魔,坎皮恩!但是人不应该敏感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