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玛吉(第3/7页)

一条腿弯曲着,一条腿是伸直的,然而两条长腿通往的是同一个尽头:一座小小的毛茸茸的山丘,浓密的黄色褐色的毛如同麦穗一般,掩藏着一口井。(那些日子里,我喜欢想象只有自己知道那口井的所在。)接着,是她腹部的广阔平原——光滑、柔软却不太平坦。越过平原是另外两座小小的山丘——很可爱,很可爱。在这两座可爱的小山丘之间,是一条狭长洁白的通道,那是她的脖颈。她的眼睛闭着,但我知道这双眼睛在有的光线下看是棕色的,有的光线下看则是金色的。她闻起来有苹果的香气,两颊滚烫,好似一对火炬,而她的红头发则像是西班牙房屋顶上褪色瓦片的颜色。这整片肉体的大地都将是我的,我一边在她手指上系蝴蝶结,一边这样想着。

“你在做什么呢?”她睡意蒙眬地问。

“打了结我就不会忘记了。”

“忘记什么?”她问。

“我想要记住的事情。”

“那你不是应该在自己的手指上打个结?”

“继续睡吧。明天可是漫长的一天呢。”

她翻过身来趴着睡。一秒钟后,她又翻身侧卧,冲着我微笑。“我给你腾出了地方,”她说,“你要是想睡的话,就睡这里吧。”

2

趁玛吉还睡着的时候,我偷偷溜出去,把雅克舅舅的蓝色敞篷车开了过来。雅克舅舅已去世多年,这车子是他留给我的,尽管如此,我仍然一直觉得这是他的敞篷车。雅克舅舅一辈子开的都是敞篷车,而且永远都把顶篷放下来。当被问及这个癖好时,他总爱用带比利时口音的卡通人物般的声音说道:“随他怎么下雨,反正淋不到我,可不是吗?”接着他会像傻瓜一样大笑起来,好像他之前一千次没有给出相同回答似的。我十六岁时在一本历史书上看到,一位法国皇帝(路易十三还是路易十五?)说过“Après moi,le déluge[3]”,听起来正像是雅克舅舅会说的话。说真的,在学习整部欧洲史时,无论学到哪位法国暴君,我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雅克舅舅的面孔。春季学期快结束时,路易皇帝(路易十六还是路易十七?)被砍掉了脑袋,足以让我煞有趣味地浮想良多。

父母去世后,姐姐贝丝和我无处可去,母亲的弟弟雅克舅舅就收留了我们。我知道自己应该心怀感激,有时候我甚至确实如此。

回去取车意味着要和贝丝一起吃早餐。(车子停在她住的公寓楼的车库里。)那段时间,贝丝对所有事情都特别操心。她给杂志编辑写信;上街游行;制作传单和标语(还总是回收循环利用这些传单和标语);参加集会;用铁链把自己锁在建筑物上;检查标签;对她的弟弟过度操心。简而言之,她做着一个人应该做的所有事情。

吃早餐时,我告诉贝丝我要把车开出去,帮玛吉把她学校里的东西搬回家。

贝丝皱起眉头,说:“有些事情很让我担心。”到底是什么事情,她没有明说,我也知道不该问。反正她最后总会告诉我的。“有些事情很让我担心。”她又说了一遍,一边把粥舀到碗里。[简,我不太清楚粥和燕麦片到底有什么区别;我猜粥比燕麦片更可靠一些,因此我将粥与你姑妈联系在一起。]

我们沉默地吃了五分钟,谁都没说话。最后贝丝忍不住了,她说:“我很担心你所选择的生活方式。”

这一次,我同样不需要回答。

“我爱你,”她说,“可我很担心。”

“我在考虑向玛吉求婚。”我对她说。

贝丝叹了口气,开始收拾餐桌。

“实际上,我觉得我已经求过婚了。”

“到底求没求?”贝丝追问道。

“我不清楚。”

“你应该想办法弄清楚。”她说。

我踌躇了一下。“嗯,如果她记得的话,那我就是求了。如果她觉得我求了的话,那我也算求了。不过我从来没认真地向她求过婚。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如果她觉得我求了的话,也无所谓。”

贝丝摇了摇头,随后给了我一个拥抱。正当她张口欲言时,我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无法忍受她将要说的话。“玛吉和我该上路了,否则到她家就要太晚了。”我说。

“她住在哪儿?”贝丝问。

“我不清楚。”确实,玛吉只说她家很远,但至少开车能到。

贝丝叹了口气,开口说话。

“你是不是要说,我在娶她之前,应该要知道她的出身。”

“只是供你参考,我要说的是,如果你要挑选路线,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别走95号公路,因为一辆油罐车刚在那儿出了事故。当然了,要是你在开车去她家之前,能知道她家在哪儿就最好了。”

“玛吉会跟我一起坐在车里。她可以给我指路。”

“她要是睡着了呢?”

“我可以叫醒她。”

贝丝摇了摇头。“我很担心,”她说,“非常担心。”

尽管她已经够担心的了,我还是决定问一件我真正想知道的事情。“当一个女人说她‘被诅咒’时,是什么意思?”

“呃,来例假了?”

“我觉得不是。”

“诅咒?谁被诅咒了?”

“没有谁。我只是问,‘诅咒’这个词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我是说,对于女人而言?”

“是玛吉说她‘被诅咒’了?”

“当然不是了。是工作中碰到的,”我可怜巴巴地坚持说,“我在翻译阿伦特[4]的信件。”

贝丝挑起一道眉毛,“当一个女人说她‘被诅咒’时,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她的话。”

贝丝见过玛吉一次,是在一家电影院里偶遇的。玛吉和我正要去看一部电影,贝丝刚好看完另一部电影出来。

“你一定就是L了。”贝丝说。(L是我认识玛吉之前的女朋友。)

“她不是,”我赶忙说,“她叫玛吉。”

“你们打算去看那部?”贝丝指了指她右边的影厅。

“是的。”我说。

“那片子糟透了,”贝丝说,“不过他就喜欢看烂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玛吉。“你的头发可真红。”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