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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华达上空三万五千英尺

1981年4月4日,星期天

“再放一遍,理查德。”C. 阿诺德·巴伦特说。

特别定制的波音747飞机的机舱又暗了下来,图像再次在巨大的屏幕上跳动:总统朝一个大声提问的人看过去,举起左手挥了一下,然后五官就扭曲起来。人群中爆发出尖叫,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名特勤局特工向前一跃,似乎脚趾被某种看不见的线缠住,抬了起来。枪声不大,让人甚至怀疑其真实性。一把乌兹冲锋枪像变魔法般出现在另一个特工手里。几个警察和特工将一个年轻人扭住,按倒在地。镜头一扫,只见一个头部正在流血的光头男人倒在地上,一名警察面朝下趴在地上。手持乌兹冲锋枪的特工蹲下身,像交警一样大喊着命令,而其他人继续制伏嫌疑犯。总统被一波特工推进豪华轿车,长条的黑色轿车加速驶离路边,将混乱的现场和喧嚣的人群抛在身后。

“好了,停下,理查德。”巴伦特说。正在离去的轿车定格在屏幕上,机舱中的灯光又亮了。“各位怎么看?”巴伦特问。

托尼·哈罗德眨眨眼,扫了眼其他围坐在一起的人。C. 阿诺德·巴伦特坐在巨大的环形书桌边缘,背后的电话分机和电脑散发着幽幽的光。舷窗外漆黑一片,飞机引擎的噪声被机舱的柚木内饰吸收。约瑟夫·开普勒坐在巴伦特对面。开普勒的灰色西装看起来刚熨过,黑皮鞋也油光锃亮。哈罗德看着开普勒那张粗糙而俊俏的脸,觉得他长得很像查尔顿·赫斯顿,并且同样也是混球。吉米·韦恩·萨特牧师无精打采地坐在巴伦特旁边的椅子里的,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圆鼓鼓的肚子上,白色长发在头顶的嵌入式照明灯下闪闪发光。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外人”是巴伦特的新助理理查德·海恩斯。玛利亚·陈和其他人坐在前部机舱。

“我觉得,”吉米·韦恩·萨特开口了,他用传教士特有的抑扬顿挫的声音说,“有人想要杀死备受我们爱戴的总统。”

巴伦特的嘴抽搐了一下。“这相当明显。但是为什么威利·波登会冒这个险?他的目标是里根还是我?”

“我没在录像里看见你。”哈罗德说。

巴伦特瞟了眼好莱坞制片人。“我就在总统身后十五英尺,托尼。我刚从希尔顿酒店的侧门出来就听到了枪声。理查德和我的其他保镖立刻把我推进了酒店。”

“我仍然不相信威利·波登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开普勒说,“我们这周得到了更多的信息。那个叫欣克利的孩子长期精神有问题。他写了本日记。他之所以刺杀总统,跟他对朱迪·福斯特【50】的迷恋有关,上帝啊。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疯子。老家伙大可以操控里根的特勤局特工,或者华盛顿的警察,比如那个受伤的警察。何况,那个德国佬原来是德国国防军军官,对吧?他真想动手的话,绝不会用那把跟玩具枪差不多的点22口径转轮手枪!”

“但他用的是高爆子弹。”巴伦特提醒他,“子弹没爆炸只是偶然。”

“一发子弹打在车门上,被反弹后击中了里根。”开普勒说,“如果威利真要杀你们,他大可以等你和总统舒舒服服地坐好之后,操控拿乌兹冲锋枪或Mac-10冲锋枪的特工对你们扫射,那样你们必死无疑。”

“你这样说让我感觉好多了。”巴伦特冷冷地讽刺道,“吉米,你怎么看?”

萨特用丝绸手帕抹了抹眉毛,耸了耸肩,“约瑟夫说得有道理,C教友。医生已经鉴定那男孩是个疯子。费力地找一个背景故事如此丰富的人做傀儡,最后却没有打中目标,这似乎说不通。”

“他打中了的。”巴伦特柔声道,“总统的左肺中弹了。”

“我是说,没打中你。”萨特咧嘴笑道,“毕竟,我们的制片人朋友跟可怜的老罗尼【51】有什么仇?他们都是好莱坞制片人。”

哈罗德不知道巴伦特会不会问他有什么看法。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以岛俱乐部执行委员会成员的身份参会。

“托尼?”巴伦特说。

“我不知道。”哈罗德,“我真的不知道。”

巴伦特朝理查德·海恩斯点点头。“也许下面这段录像有助于我们的思考。”巴伦特说。灯光暗淡下来,屏幕上出现了抖动而模糊的画面,那是拷贝到录像带上的八毫米胶卷拍下的影像。先是三三两两的人群,然后是豪华轿车和特勤局汽车组成的车队。哈罗德意识到,这是总统抵达华盛顿希尔顿酒店时的情景。

“我们发现并没收了能找到的所有私人拍摄的照片和家用摄影机拍摄的录像带。”巴伦特说。

“‘我们’是谁?”开普勒问。

巴伦特扬起了眉毛:“约瑟夫,尽管查尔斯的死亡对我们来说是巨大的损失,但我们在一些情报机构里还有联络人。看,就是这里。”

画面上基本都是空空的街道和一排排后脑勺。

哈罗德猜这是从枪击现场三十或四十码之外拍摄的,拍摄者站在对面的街道上,而且多半得了大脑性麻痹,因为镜头几乎一直都在抖,而且没有声音。枪击发生的时候,只看得到一小群人发生了骚乱。拍摄者没有将镜头对准总统。

“这里!”巴伦特说。

大屏幕的画面固定在一帧上。镜头的角度很奇怪,但在两个围观者的肩膀之间,可以看到一张老人的脸。那个人看上去七十出头,花格子赛车帽下露出几缕白发。他正出神地看着街对面的枪击现场,小眼睛里射出冰冷的目光。

“是他吗?”萨特问,“你能肯定吗?”

“同我看到的照片不一样。”开普勒说。

“托尼?”巴伦特说。

哈罗德感觉自己的上唇和前额上都渗出了汗珠。因为拙劣的镜头,怪异的角度和廉价的胶卷,定格的画面模糊而扭曲。右下角有一块八角形的光斑。哈罗德知道自己可以说图像太模糊了,他不能确定。该死,他本可以这么说。但最终从他嘴里蹦出的是:“对,那就是威利。”

巴伦特点点头,海恩斯关闭了屏幕,重新打开灯,然后离开了。一连几十秒,机舱里只听得见喷气引擎的嗡嗡声。“也许只是巧合,你说呢,约瑟夫?”C. 阿诺德·巴伦特说。他绕到矮矮的环形书桌后面坐下。

“这不是巧合,”开普勒说,“但这还是说不通啊。他这么做到底是想证明什么?”

“也许是证明他还活着。”吉米·韦恩·萨特说,“证明他还在暗处等待。证明他可以随时干掉我们。”萨特低下头,下颚上的肉堆叠起来。他从双焦镜片背后看着巴伦特,微笑道,“看来你得隐姓埋名一段时间了,C教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