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勃起

博迪·卡莱尔(童年好友):星期一上午我总是感到浑身没劲,因为头天晚上一整夜我都接通着端口,在死记硬背那些二级代数方程式。怀兰先生总是要布置六到八小时才能完成的家庭作业来让大家强化,而我总是不到最后一分钟决不动手。我的眼睛已经闭住了,可我还是听得到那位头号见证人的声音,就是强化这些课程的那个小妞。你没法输出自己的想法——只能是味觉、嗅觉、听觉和视觉之类的感官垃圾,所以那位头号见证者就仔仔细细地给你讲解着每一个方程式的分解步骤,喋喋不休地唠叨个不停,而你则看着她用粉笔在黑板上吱吱呀呀地画着数字。

她的声音在说:“当X等于Y的余弦函数,且Y大于Z,能够判定X值的因素需包括……”就在这时,我睡着了。她还在继续讲解着,我已经扯起了呼噜。星期一上午,我学到的就只有粉笔末的气味。她的粉笔啪嗒啪嗒地落在黑板上,画出一行又一行。她的黑板不是交互式的智能板,就连白板都不是,就只是个便宜货——黑板。再过上个几十年,我会跟你说那个头号见证者是个右撇子,穿着一件长袖的红毛衣,袖口挽到了手腕的位置。嘴里还永远冒着一股清咖啡的气味。夜行者的手,这是别人告诉我的。她的手背没有被晒黑。手背、指关节和手掌,全都是一个颜色。

我之所以还能及格都是因为吼吼·凯西对这门课一窍不通,而怀兰先生采用的则是相对评分法 [62]。绝大多数的星期一,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吼吼就来敲我的卧室窗户了。走过几片沙枣林之后,吼吼就找到了他想找的地洞。然后他就挽起一只袖子,把整条胳膊塞到了地底下,一边还要我教他做功课。代数。历史。社会学。他说这全都得怪自己被那只蜘蛛给咬了,完全是毒液的错,可是他又抱怨说自己端口不管用了。他接通了端口,可是什么都强化不出来。

丹尼·派瑞(童年好友):吼吼·凯西会趴在沙地上,肚皮贴着地面,然后把一条手臂扎进兽穴里,一直扎到手肘的位置,而且还要把鼻子也探进去。那些脏兮兮的地洞,吼吼只要闻上一闻,就能从臭气上判断出里面住的是兔子、郊狼、臭鼬,还是致命的毒蜘蛛。甚至还能告诉你是哪一种蜘蛛。

做吼吼·凯西的朋友永远都要面临着考验。对于男孩来说,你就得把自己的手一把塞进他选中的黑洞里,一直塞到手肘的位置,而且完全不清楚自己会碰到什么东西。

博迪·卡莱尔:我俩在荒地里望着地平线上燃烧起的灯光,像火的颜色,我告诉吼吼联邦政府出台了《I-SEE-U戒严令》,还告诉他那只教代数的手有多么苍白,多么阴森。一只从来没有见过阳光的手。一个陌生人喝的咖啡的味道也弥漫在我的嘴里。

吼吼说:“糟了。”说完就把闲着的那只手往裤子前面摸了下去,还紧紧地咬住了牙关。

“蜘蛛一咬,老二雄起,”他说,“常有的事儿。”然后扭了扭裤裆那里,把勃起的老二遮掩了起来。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历史人)的田野调查笔记:长期性阴茎异常勃起是寡妇蛛毒素中毒的一个次要症状。通过对中毒后勃起的充分利用,吼吼结清了留给大伙儿的一切债务。他没法再重返故乡了,不过也绝对没有这个必要。有钱人知道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一件事情就是千万不要把退路给毁了。这样做太浪费了。不要这样,你应该把退路给卖掉。

凯米·埃利奥特(童年好友):我们的几何课老师也是怀兰先生,那个一直喋喋不休地用一级代数和二级代数来烦我们的老师,他把你拖到黑板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揭你的短。他会抱着两只胳膊,舌头在嘴巴里抵着一侧的腮帮子,耷拉着眼皮看着吼吼,说:“凯西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吼吼耷拉着脑袋,点着下巴,撅着屁股,两只手都比划成打手枪的样子,枪管指着他自己的裤裆。裤子拉链已经被顶了起来,尖尖的,硬生生地挺着,就连里面的银色金属链牙都能看得见。“怀兰先生……先生,”吼吼说,“我出现了危险的勃起,已经有两个钟头了……”

绝对没撒谎。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是从前排的尖子生那里传出来的。更有可能是差一点儿的学生,他们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在教室后面的几排座位里,一个差等生不屑地冷笑了起来。嘴巴闭得很紧,就是在紧闭的嘴巴里笑着。

“怀兰先生,作为一名成熟男性,”吼吼说,“你完全明白这种状况所带来的痛苦和潜在的威胁。”

怀兰先生一口气没憋住笑了出来。吐了一口气。他那两只抱在一起的胳膊在塌陷的胸口上沉了下去,两片嘴唇也张开了,下嘴唇松得让人连他的下牙都看得到。他的牙齿上蒙了一层烟草的褐色。

“你觉得应该有人查看一下吗?”吼吼继续说着,他的两撇眉毛也缩在了一起,两只眼睛中间挤出来一堆抬头纹。

粉笔写在黑板上的几何算式消失了,从教室里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吃粉笔灰的胆小鬼,在这间教室里苦苦琢磨着眼前少年的下流、肮脏、神奇的勃起。怀兰先生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正确答案。他在大伙儿面前站起身,露出一脸的蠢相。

射手·敦云(撞车派对玩家):怀兰先生陷入了很糟糕的困境中。如果这位老师把吼吼狠狠地批评几句,然后只是哈哈大笑几声,叫这个混小子坐下,把心思放在那些数字上的话,学校就得面临着一场官司。如果这个孩子突发大病,他的那玩意儿变成紫色,最后再彻底断掉的话,那学区 [63]就得针对下一个千万元索赔案开始进行一连串的预算讨论了。诚然,吼吼在课堂上一向都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学生;诚然,吼吼原本可以采取较为缓和的方式来讲明自己的状况。可是,在法庭上,当怀兰站在证人席上对陪审团陈述自己为何会嘲笑羞辱一个可能会死于坏疽的学生时,这些问题就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凯米·埃利奥特:怀兰先生的眼睛跳了几下,耳朵也抽搐了一下,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只有这些显示着他的脑子正在运转着。他的脸泛起一阵惨白色,接着就转了粉红色,然后是暗红色。最后整张脸泛起了口条般的红色。好像时间停止了。

“怀兰先生。”是一个男孩的声音。

丹尼·派瑞举起一只手,说:“嘿,怀先生!”他挥了挥手,手指飞快地甩动着。丹尼说:“我也得去一趟保健室。也是同样的问题。”

布伦达·乔丹(童年好友):我能回想起来的就是吼吼大概只有两件衬衫,一条牛仔裤。至少我们看到的情况是这样。永远是那件绿色长袖格子衬衫,好盖住他胳膊上乱七八糟的牙印。另外一件是蓝色长袖水洗布衬衣,这件衬衣的扣子是人造珍珠摁扣,不是纽扣。只要他一感到紧张你就听得出来,因为他会不停地把袖口扣上,然后再扯开,在教室后排的座位上发出轻轻的啪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