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狗群(第2/3页)

培根·卡莱尔警长:别怪我说这种话,凯西家没有任何一个人花钱修补过吼吼用门把手在礼堂墙上砸出来的那个窟窿。甚至不愿承认他是不小心砸出来的。

艾琳·凯西:小兄弟其实说的是一只蜘蛛把埃斯特给咬了。从它的长相来看是一只黑寡妇蛛。小兄弟和姥姥走在路上,已经走了一半的路,她突然停了下来,站定不动了,还撒开了他的手。她突然嚷嚷了一声“天哪!”,然后两只手一起把帽子从头上扯掉了,别针把她灰发上的缎带也连带着扯了出来。小兄弟说那一声就像是把报纸撕成了两半似的。她那顶黑色礼拜帽,圆圆的,黑黑的,大约有爽身粉的盒子那么大,她一甩手,帽子就被甩到了满是尘土的地上。埃斯特那两只去教堂时才穿的鞋又踩在了躺在尘土中的那块黑缎子上。那双黑色的鞋,也沾满了尘土,变成了灰白色。埃斯特的皮包在她的另外一只手里晃悠着。她一边挥舞着手,示意小兄弟退后,一边说:“别碰它。”

埃斯特的一大把灰发,连根拔起的那把头发,仍旧还挂在帽子上。

埃斯特用一只去教堂时穿的鞋,用脚尖把那顶帽子挑翻了过来,然后他们俩就蹲了下来,打量着帽子。

在尘土、沙砾、被踩烂的面纱还有那块皱巴巴的缎子中间夹着一只蜘蛛,它的一条腿勉勉强强地弯曲着,一条腿收了起来。一只沾满灰尘的黑蜘蛛,它的肚皮上有一个红色的沙漏 [28]。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历史人)的田野调查笔记:黑寡妇蛛是南非球蛛科寇蛛属中的鞋扣蜘蛛的近亲,它们常常在比较偏僻的地方筑巢,例如没有用过的衣物上,或者是户外的茅厕里。在室内卫生设施得到普及之前,最常见的黑寡妇蛛的蜇咬就是在人们的臀部和生殖器上。现如今,这种蜘蛛更容易在被困于衣物和人体之间的时候发起攻击。比方说,蜘蛛巢建在很少穿过的鞋或者手套里。

艾琳·凯西:埃斯特姥姥碰了碰自己那把头发的表面,用两根手指的指尖东一缕西一缕地拨拉着头发,最后她终于碰到了一个小硬块。结果,她的嘴巴一下就不自觉地张开了,眼睛却紧紧地闭了起来。小兄弟说等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姥姥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那两只眼睛里闪动着泪花。

她咔啦一声打开了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摸出来一张纸巾。小兄弟说她把纸巾摁在了自己的头顶上。他俩看着那张纸巾,看见纸巾上出现了一团殷红的鲜血。这时,埃斯特对他说:“快去把你爸找来,快点儿!”埃斯特·谢尔比俯身单腿跪在了地上,然后又坐了下来,接着就躺倒在了路边停车道的尘土中。她还继续说着:“孩子,快点儿!”

回声·劳伦斯:吼吼说他的姥姥对他说:“快跑。要是跑不了那么快的话,就记住——我爱你……”

凯米·埃利奥特(童年好友):但凡有半句谎言的话,你就宰了我,我可不会撒谎。真的,风太大的时候米德尔顿的狗的确就变得更疯狂了。一阵狂风过后,所有的垃圾桶都翻倒了。狗就好这一口。

小妞们在六年级上的第一课就是了解化粪池没法分解哪些东西。所有女人的废弃物,你都得用报纸包好,埋在垃圾堆里,要埋得非常深。如果拉粪车来把化粪池抽干,然后工人却看到除了天然垃圾之外里面还有其他的东西,那可就得额外花一笔钱了。

当然喽,当风刮倒垃圾桶的时候——这就得取决于各家各户的实际情况了——你会看到到处都上下翻飞着脏兮兮的高洁丝 [29]。在狂风大作的日子,大家的“大姨妈” [30]就都来了。护垫和卫生巾飞来飞去,经常地,风一刮就是一大堆。被包在报纸里的卫生巾,报纸已经快要不见了,它们全都露出暗红色的血,外面裹着一层沙子和苍耳。上面还扎满了旱雀麦的麦籽。每一个被大风刮倒的垃圾桶都在风中顺着一个方向挪动着,大批被扔掉的血块在垃圾桶里团得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撞在了篱笆上,或者一株仙人掌上。

射手·敦云:就在附近,吼吼听到了一群群的狗在嚎叫,在撕咬着什么东西。他不想丢下外祖母,可是她对他说赶紧出发。

凯米·埃利奥特:我不是在扯谎。普通的三股铁丝拧成的带刺铁篱笆上面挂着一团团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充满了圣诞节的气氛。凑近看的话你就会看到上面挂着的都是避孕套,就像好多报废了的聚会气球一样。绿色的或者灰色的或者淡蓝色的,上下翻飞着,每个套套的最下面都还沉甸甸地吊着些白色的脏东西。

全都在风中冲你扑腾着,一个个都被挂在尖尖的铁丝网的钩刺上——你看得到普通型月经垫,还有流量大的日子里用的那种加长护翼型的。平滑的套套,皱巴巴的套套。各种牌子的避孕套和卫生巾,你在铁路百货商店的货架见都没有见过。

像铺路的沥青一样黑的陈血和一大坨一大坨的东西。跟咖啡一样褐色的血。淡淡的粉红色的血。还有稀薄得快赶上清水的精液。

对大多数人来说,血就只是血而已,都是一样的,对绝大多数男人来说都是这样。不过话又说回来,将一英里内带刺铁丝网上挂着的任何两个卫生棉条相匹配都十分困难。

阴毛随处可见。金色的、棕色的、灰色的毛。一阵大风就扬起了那些毛,米德尔顿的所有人,都被挂了出来,就像电话线上的鸟一样。就像四健会 [31]在郡交易会上的展览品似的。

培根·卡莱尔警长:要是问我的话,最糟糕的就是把你的狗单独留在家里。大伙儿甚至都不用看到带刺铁丝网钩住的精液和血块就知道是谁家的垃圾桶又被风给吹翻了。因为垃圾桶一被吹翻,狗就发起了疯,哼哼唧唧地叫唤着,在门下边刨起了地板,抓掉油漆,撕破地垫,就想找到那股淡得只有狗鼻子才闻得到的气味。

这可跟平时出门排便的需要不一样。闻到那些热烘烘的套套和臭屄塞子 [32]在风中晃悠着,狗就开始淌起了哈喇子。

谁都不想打开那扇门。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立马抓起电话,为了那堆垃圾互相指责一番,然后叫别人去收拾垃圾。

凯米·埃利奥特:我们这里的地,太平坦了,从哪里看过去其他地方都是一览无余。普通人都太爱面子了,不会出去在刚刚刮过的性爱龙卷风当中艰难跋涉。谁都不希望所有的邻居都看着自己,像是去收获熟透了的西红柿那样,去收捡那些丢人的玩意儿。

要么大伙儿各收各的,要么谁都不去收。

永远都是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对峙。一次体面的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