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4页)

吉姆继续咬着胡子,说:“对于我,这是我最满意的支队。”

费烈拉差一点急起来。他抬起冷漠的眼睛,挠着头:“吉姆,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是一个突击旅,不是实验室?我知道你有科学上的满足要检查一下这些人的反应。要他们都守纪律,一部分人是无产者,一部分人是农民,还有你说的半无产者……我觉得你应做的政治工作是把他们混在一起,让没有阶级觉悟的人有阶级觉悟,达到有利的团结……不考虑军事上的效果……”

吉姆很难表达清楚,直摇头:“历史,历史!大家都在战斗,他们身上有同一种渴望,不,不同的渴望,每人有每人的渴望。但是现在都一起战斗,大家一样,也很团结。另外,有德利托,有佩莱……你不明白他们的价值……他们,也有同一渴望……一个心血来潮足可以拯救他们或失掉他们……这是政治工作……给他们一种观念……”

吉姆和大家讨论时,分析形势时,显得极其清楚、辩证。但现在两个人交谈,要阐明自己的观点,还真费劲!费烈拉把事情看得很简单。“好吧,就给他们这种观念,让他们清楚一点,照我说的。”

吉姆吹吹胡子,说:“你看,这不是一支部队,不能对他们说:这是义务。这里,你不能谈义务,不能谈理想:祖国、自由、共产主义。他们也不愿意听人讲理想。理想很好大家都该有,另一部分人也有理想。你看见当那个极端主义的厨师说教时发生什么事?大家喊着反对他,打他。他们不需要理想、神话、喊万岁,他们就是这样行动、战斗、不喊万岁。”

“那为什么?”费烈拉知道为什么战斗,他什么都清楚。

“你看,”吉姆说,“现在,各个支队开始静静地进入阵地,他们也知道明天可能有死人和伤员。告诉我,是什么推动他们过这种生活?是什么推动他们去战斗?你看,我们有农民,这里山区的居民。这对他们是很容易的。德国人烧房子、抢奶牛。他们的战争是最原始的人类战争,保卫祖国,农民们有祖国。这样,他们就站在我们一边,年老的和年轻的,带着他们的破枪和老起毛的猎服。整个地区都拿起武器。我们保卫他们的祖国,他们和我们站在一起。对于他们,祖国就变成一个严肃的理想,超越了他们,又变成斗争本身。他们甚至牺牲房子、奶牛,还是继续战斗。而对另一些农民来说,祖国仍然是一个自私的东西:房子、奶牛、收获。为了保留这一切,他们就变成了奸细,法西斯分子,整个地区变成了敌人……另外,工人,工人有争取工资、罢工、劳动和手挽手斗争的历史。工人是一个阶级,知道在生活中有更好的东西,应该为这个美好的东西而斗争。他们也有个祖国,一个尚需征服的祖国,他们战斗就是为了征服它。城市有工厂,以后将是他们的。他们已经看到厂房上有红色标语,烟囱上飘着红旗。他们身上没有多愁善感。明白现实和改变现实的方法。另外,还有某些知识分子或学生,人数很少,散布在各地,他们有思想,但思想模糊不清,经常是错误的。他们有一个由词汇,充其量是由几本书构成的祖国。但是通过战斗他们发现词汇不再有任何意义。他们在人类斗争中发现新事物,并且这样战斗着,却不提问题,直到找到新词汇,又找到已变化的古老词汇,其意义是不受怀疑的。另外,还有谁呢?外国俘虏,从集中营逃出来并来到我们这里。他们是为真正的祖国而战争,想回到遥远的祖国去,正因为遥远才是祖国。这完全是一种象征的斗争,一个人为了杀德国人,应该想到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个德国人。玩一种使头脑畸形的调换位置游戏,其中每件事或每个人都变成一种中国皮影,一种神话,你懂这些吗?”

费烈拉卷着自己的棕色胡子,他对这些一窍不通。

“不是这样。”他说。

“不是这样,”吉姆继续说,“这我也知道,不是这样。因为,众所周知,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一种渴望。德利托支队:小偷,宪兵,军人,黑市交易者,流浪汉。这些人在一起成为社会的弊端,在扭曲中挣扎。他们没有任何东西要保卫,没有任何东西要改变。他们或是身体有缺陷,或是固定不变,或是狂热着迷,他们像被绑在磨石机的轮子上,不可能产生革命理想,或者产生缺陷,即愤怒和屈辱的产物,表现在诸如极端主义厨师的冗长空话中。那么,他们为什么战斗?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祖国,不论是真实的还是臆造出来的。但是,你知道他们身上有勇气,也有怒气。他们的生活受到损害,他们的街道又黑又暗,他们的家破烂不堪,他们从小就学会污言秽语,总对人使坏。只要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只要走错一步或心血来潮,就会使他们走到另外一方去,像佩莱,到了黑色旅,用同样的疯狂,怀着同样的仇恨开枪射击,对他们来说,射击这些人或射击那些人都没有什么两样。”

费烈拉哼哼唧唧:“因此,我们的人的思想……和黑色旅的思想……是同样一回事?……”

“同样一回事,你懂我想说的话,是同样一回事……”吉姆停住,用一个手指像是拿着标志指着,说:“是完全相反的同样一回事,因为在这里是正确的,在那里就是错误的,在这里解决了某个事情,在那里就强化压迫。压在德利托支队战士们身上的负担,压在我们所有人,你,我,身上的负担,我们身上具有的古老疯狂都发泄在射击,发泄在被打死的敌人上,这和使法西斯分子射击的疯狂是一样的,这疯狂使他们用纯化和解救的同样希望去杀人。于是,就有了历史。在历史上,我们是解救的一方,他们是另一方。我们这方,什么也不会失去,不管是行为还是射击,尽管和他们的相同,懂我的意思吗?和他们一样的失去了。这一切如果不是用来解放我们,解放我们的子女,那就将用来建设一个宁静的,不再有愤怒的人类社会,在这个社会里面人们可以不做坏事。另外一部分是失去的行为,无用的疯狂,尽管曾胜利过,但还是失去了无用了,因为不能成为历史,对解放无用处,只能用来重复和延续那种疯狂和仇恨,直到二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以后,我们和他们再继续战斗,眼里冒着同样的无名仇恨,可能自己还不知道。我们是为了解脱,他们是为了当奴隶。这就是斗争的意义,就是超越各式各样的官方意义的真正的全部的意义。基本的无名的人类解脱的推动力来

自于各种屈辱:工人来自于剥削,农民来自于无知,小资产阶级来自于抑制,被蔑视的人来自于腐败。我认为这是我们的政治工作。还要利用人类贫困,利用它来反对人类贫困,获取我们的解脱,就像法西斯分子利用贫困来延续贫困和利用人来反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