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吾 一针刺下就会见血的地方(第3/6页)

停止向他们说话了。此时此地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句话。”光头顿了一顿,“而这不幸的事态,正是因为小说《空气蛹》印成铅字公诸于世造成的。”

小松问道:“深田绘里子和戎野老师是否已预料到,把《空气蛹》推向社会将导致‘不幸的事态’呢?”

光头摇摇脑袋。“不,戎野先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而深田绘里子意图何在还不明了。但根据推测,那大概不是有意的行为。就算其中确有意图,也肯定不是她的意图。”

“世人仅仅把《空气蛹》看作单纯的奇幻小说。”小松说,“女高中生写的纯真无邪的幻想故事。实际上,还有不少人批判故事过于非现实呢。没有人认为其中可能揭露了某种重大秘密或具体情况。”

“可能就像你说的。”光头说,“世上的人几乎不会注意这种事。但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不论是以何种形态,这个秘密都不应公诸于世。”

马尾仍然站在门口,盯着对面的墙,眺望着墙壁背后别人无法看到的风景。

他们希望重新获得声音。”光头字斟句酌地说,“水脉并没有枯竭,只是沉到肉眼看不到的深处了。让它再次复活极为困难,但不是不可能。”

光头深深地凝视着小松的眼睛,仿佛在估测里面某种东西的深度。就像在目测屋子某处空间能否容纳特定的家具。

“刚才我告诉过你,你们误打误撞地闯进地雷阵了。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于是,他们只能给你们指明道路,告诉你们怎样才能全身而退。这样你们就能捡回一条命,他们也能以稳妥的方式排除惹是生非的闯入者。”

光头跷起二郎腿。

“请你们务必老老实实退回去。其实,哪怕你们血肉横飞、粉身碎骨,他们也无所谓。只是如果现在发出轰响会招来麻烦。所以小松先生,我把退路教给你们,把你们领到安全的地方。作为代价,向你提出的要求是停止出版《空气蛹》。不再增印,也不推出文库本。当然不再搞新的宣传。今后和深田绘里子不再有任何关系。怎样?这点小事凭你的力量总能办到吧?”

“不容易,但我想大概能办到。”小松说。

“小松先生,我们可不是为了探讨大概这种程度的问题,才劳您大驾来一趟。”光头的眼睛变得愈加血红尖锐,“我们并不要求你把市面上流通的书统统收回。那么干的话,传媒一定会闹翻了天。也知道你还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我只是希望事态能悄悄平息下来。已经发生过的事就无法可想了。事物一旦受损,就不可能完全恢复原状。短期内尽量不再招惹世人注目,这就是他们的希望。你明白吗?”

小松点点头,表示明白。

“小松先生,以前我告诉过你,你们那边也有几桩不便公诸于众的事实。如果捅出去,当事者只怕都要受到社会制裁。所以为了双方的利益,想签个停战协议。他们不再追究你们的责任,保障你们的安全。你们则不再跟小说《空气蛹》保持任何关系。这是个不坏的交易吧。”

小松沉吟片刻。“好吧。《空气蛹》的出版,由我负责引向实质上的终止。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总能找到相应的办法。就我个人来说,这次的事可以忘得一干二净。川奈天吾君也一样吧。他一开始就不热心,我等于是好说歹说硬拉他入伙的。况且他的使命早已终结。深田绘里子应该也没问题。她说过不准备再写小说了。只是说不准戎野老师会如何。他最终的目标是确认友人深田保先生是否健在、如今身在何处、在做何事。只怕不管我说什么,在弄清深田先生的下落之前,他都不会放弃。”

“深田保先生去世了。”光头说。那是缺乏语调的平静的声音,然而里面包含着异常沉重的东西。

“去世了?”

“就是最近的事。”光头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病逝于心脏病发作。短短一瞬,应该没有痛苦。由于别有缘故,我们没有提交死亡申报,在教团内秘密举行了葬礼。基于教义上的理由,遗体在教团内部火化,骨灰粉碎后洒到了山上。按照法律应当算作损伤遗体,可正式立案恐怕很困难。不过这是实话。事关人的生死,我们是不说谎话的。麻烦你转告戎野老师。”

“是自然死亡吗?”

光头深深点头。“深田先生对我们来说的确是弥足珍贵的人物。不,他是珍贵这种普通词语不能表达其万一的巨大存在。他去世的消息只告诉了有限的几个人,大家都深深悼念他。夫人——也就是深田绘里子的母亲——几年前因患胃癌去世。她拒绝接受化疗,病故于教团内的治疗院里。她的丈夫深田保先生一直看护她到最后。”

“也没有递交死亡申报?”小松问。

没有否定。

“而且深田保先生最近去世了?”

“是。”光头说。

“那是小说《空气蛹》出版之后的事吗?”

光头先将视线投向桌子,然后抬脸再度看着小松。“是的。深田先生是在《空气蛹》出版之后去世的。”

“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因果关系?”小松毅然问道。

该如何回答?光头沉默片刻。他在梳理思路,然后仿佛下了决心,开口说道:“好吧。为了让戎野先生接受,也许把事实说清楚比较好。说老实话,深田保先生就是教团的领袖,是‘聆听声音者’。女儿深田绘里子出版《空气蛹》后,声音停止了向他讲话。这时深田先生便终止了自己的存在。是自然死亡。说得更准确一些,他是自然地终止了自身的存在。”

“深田绘里子是领袖的女儿。”小松自语般说。

光头短促而简洁地点头。

“而且从结果来看,是深田绘里子把父亲逼上了死路。”小松继续说道。

光头再次点头。“是。”

“但是教团现在仍然存续着。”

“教团仍然存续。”光头答道,如冰河深处封存的远古石砾一般的眼睛紧盯着小松,“小松先生,《空气蛹》的出版给教团带来了不小的灾难。但他们并不打算因此惩罚你们,因为事到如今惩罚也不会带来好处。他们肩负着必须完成的使命,为此需要平静的孤立。”

“所以各自退一步,把这件事忘掉。”

“简而言之的话。”

“为了传递这个信息,你们才不得不特意绑架我?”

光头脸上第一次露出近乎表情的东西。能看出介于可笑与同情之间的极微弱的情感。“如此兴师动众地请你前来,是因为他们想告诉你:这是认真的。虽然不想有极端的举动,但如有必要绝不手软。他们想让你设身处地感受这一点。假如你们毁约,大概会导致不愉快的结果。这一点,你有所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