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吾 一针刺下就会见血的地方(第2/6页)

“这要看如何理解了。”小松说,“应征稿件接受编辑的建议进行修改,并非绝不允许的做法……”

光头竖起手掌,打断了小松的发言。“遵循编辑的忠告,由作者自行修改原稿不能叫不正当手段。你说得没错。但为了夺得新人奖而由第三者介入改写文章,这怎么想都是背信弃义的行为。更何况你们还设立了空头公司瓜分该书的版税。我不清楚法律上如何解释,至少在社会道义上,你们肯定会受到严厉谴责,毫无辩解的余地。报纸杂志会大肆炒作,你们出版社将信誉扫地。小松先生,这种事你肯定是心知肚明的。在事实方面,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细节,完全能附上具体证据公诸于世。所以你不必再强作辩解。这种托辞对我们是行不通的。对双方来说都是浪费时间。”

小松沉默着点点头。

“如果弄到那个地步,你当然只能辞职了,非但如此,还将被逐出这个行业。哪儿都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地。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恐怕是。”小松承认道。

“不过,目前知道这个事实的人还很有限。”光头说,“你、深田绘里子和戎野老师,还有负责改写的川奈天吾,以及另外几个人。”

小松斟词酌句地问:“按照假设去推论的话,你说的‘几个人’就是教团‘先驱’的人吧?”

光头极不明显地点点头。“按照假设去推论的话,大概是这样。且不论事实究竟如何。”

光头顿了一顿,让这个前提渗进小松脑中,然后继续说道:

“而且,如果这个假设正确,他们可以在这里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可以把你当作客人留下,想留多久就留多久。这不费什么事。如果想节约时间,还有几种别的选择,其中也包括对彼此来说不算愉快的选择。总之,他们完全有这样的力量和手段。这些你大概能理解吧?”

“我想能理解。”小松答道。

“很好。”光头说。

光头默默地竖起一根手指,马尾走了出去。过了一小会儿,拿着一架电话机回来,将电话线接在地板的插口上,把听筒递给小松。光头叫小松给出版社打个电话。

“就说好像患了重感冒,连续高烧,躺了几天。还要一阵子不能去上班。就告诉他们这些,然后挂掉。”

小松叫同事听电话,将该传达的事简单地说完,也不回答对方的提问就挂断了。光头点点头,马尾于是拔掉地板上的线,拿着电话机走出房间。光头像检查似的盯着手背注视了一番,对着小松开口了。声音里现在甚至能听出类似温情的东西,尽管十分微弱。

“今天就到此结束。”光头说,“接下去的改日再谈。在那之前,请你把今天谈的事好好考虑一下。”

然后两人出去了。以后的十天,小松是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沉默着度过的。一天三次,那个戴口罩的年轻人照例将算不得美味的饭送来。从第四天开始,给了他一套大约是睡衣的棉布衣服,算作让他换洗。但是直到最后也没让他洗澡。只能在厕所小小的洗脸台洗洗脸。日期的感觉越来越模糊。

我大概被带到山梨的教团总部来了,小松猜测道。他在电视新闻中看过那里。位于深山里,四周围着高墙,简直像治外法权之地。逃脱和求助大概都不可能。即使被杀了(这或许就是“对彼此来说不算愉快的选择”吧),尸体只怕永远不会被发现。对小松而言,死亡生来还是头一次现实地逼近身旁。

在被迫给出版社打电话后的第十天(恐怕是第十天,然而说不准),那两人组终于露面了。光头似乎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些,颧骨显得愈加刺眼。冷到极致的眼睛如今布满血丝。他同上次一样坐在带来的折叠钢椅上,隔着桌子与小松相对。许久,光头没有开口,只是用红眼睛笔直地盯着小松。

马尾的外表没有变化。他像上次一样挺直脊背站在门口,用缺乏神情的眼睛凝视着空中的一点不动。二人仍穿着黑裤子白衬衣。大概是他们的制服。

“接着上次继续谈。”光头终于开口道,“上次说到我们可以在这里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

小松点点头。“其中也包括对彼此来说不算愉快的选择。”

“你的记性果然很好。”光头说,“没错。不愉快的结局也得纳入视野。”

小松一声不响。光头继续说下去。

“不过,那归根结底是逻辑上的事。而现实地看,他们也尽量不愿做出极端的选择。如果小松先生你现在忽然失踪,只怕又会产生麻烦。就像深田绘里子失踪时一样。你失踪了,感到寂寞的人也许不太多。但作为编辑,你的能力很受好评,在业界好像是相当引人注目的人物。就说你那分了手的太太吧,每个月的抚养费如果拖欠,只怕也想发几句牢骚。这对他们而言难说是乐见的事态。”

小松干咳了一声,咽下唾沫。

“而且他们也不是要责怪你个人,更不打算处罚你。他们知道出版小说《空气蛹》时,你们并没有要攻击某个特定宗教团体的意图。一开始你们连《空气蛹》和这个宗教团体的关系都不知道。你本是出于顽皮和功名心炮制出这个诈骗计划来的。而半路上又有为数不小的金钱掺和进来。对一介工薪阶层来说,长期支付赡养费和孩子的抚养费可不容易。于是你把一个叫川奈天吾的志在当小说家的补习学校教师拖下了水,而此人对内情一无所知。计划本身倒不失别出心裁、十分有趣,只是没有选对作品和对象。而且与当初的预想相比,事态闹得太大了。你们就像误打误撞地闯进最前线、踏入地雷阵的平民,既前进不得,又后退不了。不是吗,小松先生?”

“也许是吧。”小松暧昧地答道。

“你好像还有好多事没弄明白。”光头望着小松,眼睛微妙地眯起来,“如果明白了,你就不会有那种事不关己的口气了。我直言相告吧:你实际就站在地雷阵的正中央!”

小松默默地点头。

光头闭上眼睛,隔了大概十秒钟再睁开。“陷入这种绝境,你们大概也不知所措,他们那边也面临着难题。”

小松决然地问道:“我提一个问题行不行?”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因为出版《空气蛹》,我们给这个宗教团体带来了一点麻烦,是吗?”

“不是一点麻烦。”光头说。他的面孔稍微有点扭曲。“声音已经停止向他们说话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明白。”小松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

“算了。我没办法解释得太具体,你也是不知道为好。声音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