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4/14页)

“早呀,托马斯先生。”蒂莫西说。

“你早。”那人烦躁地应声道。

蒂莫西说:“这位是汤姆·乔德。不知道你能不能设法安插他一下?”

托马斯皱着眉头,向汤姆瞪了一眼。接着,他简慢地笑了一下,还是皱着眉头。“啊,好吧!我可以安插他。每个人我都可以安插得下。也许我要雇用一百个人。”

“我们刚才在想……”蒂莫西抱歉地说。

托马斯打断了他的话。“是呀,我也在想。”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们。我一直是给你们三毛钱一个钟头—对吧?”

“,不错,托马斯先生—不过—”

“你们给我干的活也值三毛钱。”他那双粗壮的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我们总是尽力把每天的工作做好。”

“唉,他妈的,今天早上只能给你们两毛五一个钟头了,干不干随你们的便。”他气得脸涨得更红了。

蒂莫西说:“我们给你干活很卖力气。你自己也是这么说呀。”

“我知道。可是现在我雇用工人,似乎也不由我做主了。”他忍了一下。“你瞧,”他说,“我这儿有六十五英亩地。你听说过农民联合会吗?”

“,听说过。”

“我就是这个会里的。我们昨晚上开过一个会。你们知道这个农民联合会是谁主持的吗?我告诉你们吧,就是西部银行。这个平原大部分是那家银行的产业,不归它管的地也都抵押给它了。所以昨天晚上那家银行派来的人对我说:‘你给的工钱是三毛钱一个钟头。你最好把它减到两毛五。’我说:‘我雇的是很好的工人。他们干的活值三毛。’他就说:‘不是这么说的。’他说,‘现在的工钱是两毛五了。你要是给三毛,那就会引起纠纷。还有,’他说,‘你明年总还照旧需要那笔抵押借款吧?’”托马斯停了一下。他张开着的嘴唇喘了一口气。“你明白吗?规定的工价是两毛五—有什么办法!”

“我们干活是很卖力的。”蒂莫西无可奈何地说。

“你还不明白吗?银行先生雇了两千人,我只雇三个。我借了银行的款又不能不还。只要你想得出什么办法,我当天赌咒,一定接受!他们把我掐住了。”

蒂莫西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你们在这儿等一下。”托马斯急忙走到屋里去。门在他背后砰的一声关上了。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你看见这个了吗?我来念一念吧:‘公民们痛恨赤色煽动分子,烧毁了流民停宿场。昨夜有一群公民,因为当地一个流民停宿场有人煽动风潮,大为愤怒,烧毁了那里所有的帐篷,还警告煽动分子赶紧离开本县。’”

汤姆开口说:“,我……”但他马上就闭住嘴,不作声了。

托马斯把报纸细心折好,放进衣袋。他再次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低声说:“那些人就是会里派去的。我泄露了他们的秘密。要是他们知道我说过这些话,明年我的农场就搞不成了。”

“我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蒂莫西说,“即使有煽动分子,我也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气得发疯。”

托马斯说:“我早就在注意这件事了。每回要降低工价,总是先有煽动分子。每回都这么说。他妈的,他们让我上了圈套了。唉,你们打算怎么办?两毛五干不干?”

蒂莫西望着地下,说道:“我干。”

“我也干。”威尔基说。

汤姆说:“我大概抢了人家的饭碗。好吧,我也干。我非干活儿不可呀。”

托马斯从后面裤袋里抽出一块蓝手帕,擦了擦嘴和下巴。“我不知道这儿的活还可以干多久。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靠现在挣的这点儿钱怎么养得活一家人。”

“我们只要有活干,总可以对付。”威尔基说,“我们找不到工作,那才没办法呢。”

托马斯看看他的表。“,我们出去挖沟吧。”他说,“对了,我还有句话要告诉你们。你们这几个人都是住在官办的收容所里,对不对?”

蒂莫西怔了一下。“是的,先生。”

“你们每星期六晚上还有舞会吧?”

威尔基微笑了一下。“我们的确有舞会。”

“唉,下星期六晚上可得当心呀。”

蒂莫西忽然挺起了胸脯。他上前一步走到托马斯身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管理委员会的委员。我要问清楚才行。”

托马斯露出了担心的神色。“你们可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蒂莫西追问道。

“嗐,农民联合会不喜欢官办的收容所。因为不能派警官进去。我听说收容所里的人自己制定法律,你不带拘票就不能进去捉人。可是那里面要是发生一场打架的大乱子,甚至有人开枪—那就可以派一批警察进去,把收容所收拾干净了。”

蒂莫西已经变了神色。他挺着肩膀,两眼发呆。“你这是什么意思?”

“千万别告诉人家,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托马斯不自在地说,“星期六晚上,收容所里会打起架来。有一些事先准备好的警官会进去干涉。”

汤姆问道:“这究竟是为什么?收容所里那些人并没妨碍别人呀。”

“我告诉你们这个道理吧,”托马斯说,“收容所里那些人习惯了人的待遇。他们再回到流民停宿场去,就难以管束了。”他又擦了擦脸。“现在还是出去干活吧。天哪,但愿我不会为了这么乱说,把我的农场断送掉。可是我喜欢你们这些人。”

蒂莫西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又粗又瘦的手,托马斯便把它握住了。“不会有人知道是谁说的。我们谢谢你。不会有人打架。”

“还是去干活吧,”托马斯说,“两毛五一个钟头。”

“你给我们这些钱,”威尔基说,“我们决不说二话。”

托马斯向那所房子走去。“我一会儿就出来,”他说,“你们几个人先去干活吧。”铁纱门在他背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他们三个人经过那座刷过白灰浆的小仓棚,沿着田边走去。他们来到一条狭长的沟渠边,那里摆着一截一截的水泥管子。

“这就是我们干活的地方。”威尔基说。

他的父亲打开仓棚,递出两把铁镐和三把铁锹来。于是他对汤姆说:“这是你的宝贝。”

汤姆举起那把铁镐。“我的天哪!这可叫人痛快啦!”

“等到十一点左右,”威尔基提醒道,“你才会觉得多么痛快。”

他们走到沟渠的尽头。汤姆脱去上衣,扔在土堆上。他把便帽往上一推,踏进沟渠。接着他在手掌上吐了些唾沫。铁镐举到空中,飞快地落下来。汤姆轻轻地发出嗳嘿的哼声。铁镐一起一落,他就在镐头挖进地里、把泥土弄松的时候发出嗳嘿的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