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狂欢节、街头争端与女人们的梦幻剧,除了混血女人和黑皮肤女人,还有一位瑞典姑娘(她其实是冰岛人)(第4/10页)

奇迹绘制者想要回到床上,睡到晚上。那时候他才打开篷子的门,接待朋友,跟他们聊天。许多话题正等着他们: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经过一系列的谣言加工,还有各种谎言与无稽之谈:因为听说黑人与混血儿的阿佛谢违背他的命令上街,警察局的代理主任弗朗西斯科·安东尼奥·德·卡斯特罗·洛雷鲁博士突然发病。

弗朗西斯科·安东尼奥博士是名门之后,坏事做尽,决不手软——他的命令不容置辩,必须立即执行,一点折扣也不能打。他无法忍受有人胆敢违反他指定的法令:竟组织了阿佛谢上街游行。那些挑衅的表演更是胆大包天。难以预料的勇气,不可完成的任务——这件事既麻烦又费劲,需要多个方面共同配合:时间、金钱、组织领导,还必须高度保密。博士实在无法相信,仅凭一群乌合之众就胆敢策划了这样一件难以置信的活动。这里面肯定有精明狡诈的保皇派暗中支持,不然就是邪恶的反对党在阴谋策反。如果真的只有混血儿和黑人参与,那他只能去死,或者更惨——被开除公职。

弗朗西斯科·安东尼奥博士以勇敢残酷闻名。只要有他在,最邪恶的黑帮也得俯首称臣,最可怕的罪犯也会屁滚尿流。然而这位警察界的英雄、荆棘地的上尉却是街头巷尾的笑料,能在公共广场引来口哨谐谑,会被流氓小孩骂“吃屎吃屁”。他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感到既愤怒又自卑,更像是被解了职,于是在床上一病不起,医生用担架把他抬走了。

里迪奥一边画着罕见的神迹,一边任由想象奔驰着:谁知道呢,也许这个时候代理主任的家人正向圣主邦芬请愿,希望能留下他的性命,还有工作,也许他这位库何大师——阿佛谢使团的首领、宗比的秘书兼舞蹈指挥——还要画一幅躺在床上的博士,因为无能与气愤而铁青的脸,因桑巴舞曲而痛苦的心脏,他的心脏只能容得下虚荣、傲慢与对人民的轻蔑。从来没有过如此完美的闹剧,从来没有对强者压迫如此优雅勇敢的反抗。阿尔杉茹看到报纸上的法令,得知阿佛谢、桑巴与巴图科都遭到禁止,便提议开这样一个玩笑。就连库何都说“这不可能”。但是谁能经得住阿尔杉茹的劝导呢?他巧舌如簧,有一大堆理由。这件事从头到尾,库何都承担了很大责任。他、布迪昂、瓦尔德罗伊尔与奥萨都是组织游行的行家。阿尔杉茹自然不用说,是其中的核心角色。

他拿起笔墨,却又懒又不情愿:像他这么爱玩的人怎么能在圣灰星期三,在休息日工作呢?然而交稿日期却无法更改:明早九点之前必须完成,一点也不能耽误。因为委托人已经安排好神父,明早十一点做弥撒布道,还要唱圣歌。委托人也就是奇迹受益者,名叫阿西斯,来自腹地,种植烟草与甘蔗,是个有钱人。他许下了实实在在的承诺,打算花一大笔钱,把烟草收成都搭进去:一米长的蜡烛就买了二十四根。还有烟火呢,库何先生?全家人都要在城里待一个星期,要负担一大批人的酒店开销。您也是我们的客人,弥撒之后就庆祝一下,如果上帝允许。

“啊,尊敬的先生,周四可不行,我画不完。中间有狂欢节,大家都知道,我在狂欢节是不工作的,尤其是今年。如果您这么着急,不如找别人吧。”

但是这位阿西斯先生根本不想考虑别人;对他而言只有里迪奥·库何能胜任——作为奇迹画师,他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南方和内陆。从伊列乌斯到卡树艾拉,从贝尔蒙特到菲拉德桑塔纳,从伦索伊斯到阿拉卡茹甚至马赛奥,都有顾客专程赶到奇迹之篷。阿西斯先生非常看重级别:“对我而言只有您才行;人们都说您是最厉害的,我的朋友,我一定要最好的;这是上等的奇迹,库何先生,那并非一只猎豹,而是一个没有肚腹的怪物,它那两只眼睛,你要相信我,就像灯泡一样!”如果这位腹地人说的是真的,圣主邦芬这次真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

树木茂密的绿色丛林里,阴郁的天空显露出凶兆。这时出现了一只怪兽,它灵敏而又饥饿,身上有黄黑相间的条纹。它占据了天空大地,占据了整幅画面。在它巨大的身躯面前,人类就像小矮子,大树就像花园里的灌木。怪兽的眼中射出光芒,就像两只灯泡。这是画面中唯一的亮光,因为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库何大师决定放弃闪电的想法,认为那样过于虚假。怪兽的眼睛已经足以令人恐惧,它的目光炙烈而又催眠——既扫除了黑暗,又能令旅人动弹不得。

猫科动物的吼叫惊醒了正在林中空地休憩的四个大人和三个小孩。在里迪奥的画里,他们惊呆了,一动不动。马匹嘶鸣着跑开,只能看到它们跑动跳跃的屁股。上等的神迹,精彩的奇遇,由于东西太多,已经超出了图画的边界:正因为如此——正是困难将里迪奥·库何从懒惰疲倦中拽出,使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对于一个骄傲自负的艺术家而言,简单的事情不足以打动他——难道只有弗朗西斯科·安东尼奥博士有权自尊、自爱、自重吗?

并非每天都能画到这样的奇迹,画得如此完美。他笔走龙蛇,在画作下方写道:“1904年1月15日,圣主邦芬显灵,以一场伟大的奇迹拯救了拉米罗·阿西斯一家。当时一家人正在由阿玛尔郭萨前往黑山的旅途中,同行的有他的妻子、独身的妹妹、三个儿子和一个女佣。夜半时分,他们在林中空地休息时遭到一只猎豹攻击。众人高呼圣主邦芬的名字,猎豹平静下来,转身离去。”

故事很简单,写出来只有四行。库何大师画出了不安、恐惧、焦虑,家庭的绝望与害怕得失去了理智的母亲。拉米罗·阿西斯手里只有一把削烟草的匕首,因为卡宾枪在马身上的褡裢里。

他展现出野兽的突然袭击。只见它朝最小的孩子扑去,孩子还不会走路,对着大猫露出天真的笑脸。就在这时,阿西斯的妻子、孩子们的母亲若阿金娜高声呼喊:“圣主邦芬,保佑我的儿子!”

圣主马上响应了她。在距小孩仅一步之遥的地方,野兽停了下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拉住了它。大人、小孩齐声再次祈求,除了那个还没有受洗的婴儿——他很开心,对猎豹露出亲密的笑容。他们齐声恳求无所不能的圣主:“保佑我们吧,圣主邦芬!”拉米罗·阿西斯许下重诺。

“库何大师,你只有亲眼看到才会相信:猎豹转过身,慢慢走到丛林深处,消失不见了。我和我的家人抱在一起。所有人都说你是巴伊亚最有名的奇迹画师。我想要这么一幅画,包括我刚才说的所有内容,原原本本不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