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狂欢节、街头争端与女人们的梦幻剧,除了混血女人和黑皮肤女人,还有一位瑞典姑娘(她其实是冰岛人)(第3/10页)

最兴奋的是曼努埃尔·德·普拉赛德斯,也就是前一天的逃奴堡宗比。他有着巨人般的体格:接近两米的身材和岩石般的胸肌。下午参加阿佛谢和打架,凌晨还要装卸夜晚停靠的货船。他没有时间跟阿尔杉茹、里迪奥、瓦尔德罗伊尔和奥萨谈论这件事,却在冲突中打开了一条路,撂倒了几个不堪一击的警察,跑到海边大笑,等待船只进港。他用自己有力的手掌轻抚小男孩的额头:“小孩儿胆子真大!”

“看我不教训他。”特伦西亚威胁说,声音低沉,眼睛看着远方。

“哎哟,特伦西亚太太,昨天谁能置身事外?正义在我们这边,你没看见吗?”

“他还是个小孩儿,这不是他这个年龄该干的。”

小孩儿?宗比军团里最年轻的游击队员,擅长作战,这顶军帽就是证据。曼努埃尔·德·普拉赛德斯放声大笑,整个集市都跟着摇晃。

在绵绵细雨中,瑞典姑娘和阿尔杉茹向塔布昂的方向走去。他们没有说话,但脸上都带着笑容。小摊一阵尴尬的沉默,这是怎么回事?曼努埃尔·德·普拉赛德斯赶紧找到话头:“特伦西亚太太,您昨天去看狂欢节了吗?”

“去看什么?曼努埃尔先生,我不喜欢狂欢节。”

“去看我们啊,去看阿佛谢。我扮演成宗比,达米昂打扮成一个战士。要是能看到你,佩德罗大师会很高兴的。”

“不会有人想到我的,尤其是我的干亲家。他有那么多人可看,根本发现不了我。现在还有从船上下来的白人。曼努埃尔先生,让我清静一会儿吧,别烦我了。”

清风带来阵阵笑声;远处的海滩上,阿尔杉茹与瑞典姑娘手挽着手。

3

依靠笑容手势,他们很容易互相理解。两人牵手并行,在阴沉的天空下参观了由黄金覆盖的圣方济各教堂,由石头堆砌的主教堂以及蓝色的黑人玫瑰堂。战争的幽灵、古老的修女因世人的罪孽、因狂欢节渎神的过错而弯下脊背,接受着救赎的灰烬。谁值得上帝宽恕?走过一座座教堂,瑞典姑娘越来越惊讶,紧紧拽住阿尔杉茹的胳膊。

他们走过街道斜坡。阿尔杉茹让她看了大门紧闭的奇迹之篷。在昨天夜里的庆祝聚会上,里迪奥·库何喝光了至少一整瓶烧酒,中午之前肯定醒不了。于是,她做了许多手势,不停地微笑,问他住在哪里。离这很近,在一座临海的阁楼上,晚上能看到星星月亮。五年前,他从西班牙人赛尔维诺手里租下这个顶楼,之后又住了三十多年。

漆黑陡峭的楼梯上,老鼠到处乱跑。一只胆大的跳到瑞典姑娘身上,吓得她躲在了阿尔杉茹的怀里,也给了她一个契机,献上了自己带着咸腥味的嘴唇。真是柔弱的孩子。他把她揽在怀里,抱着她走上楼梯。

屋子里有番樱桃叶子和香木桶里陈年烧酒的味道。阁楼的一角有个很像祭台的东西,但不一样:在放置圣像的地方,有巫术用的器具标识、埃舒的圣像和他的魔法石。第一口烧酒要敬给埃舒。

有人说阿尔杉茹是奥贡的儿子,更多的人说他追随桑构,并在桑构家里享有很高的地位头衔。不过当他吹起螺号开始作法,最先出现的永远是放荡的埃舒,运动的主宰。桑构随后来到他的奥茹欧巴身边,然后是奥贡和耶曼娅。爱玩爱闹的埃舒在前面笑着。毫无疑问,阿尔杉茹就是魔鬼。

科尔希在圣像面前停下,然后用手指着窗外的商船。它远在要塞的另一边,烟囱里冒着烟。“我的船。”她用自己的语言说。阿尔杉茹明白。他看了看表——正好十二点,报时的钟声也证明了这一点。随着钟声响起,她单纯自然、不卑不亢地脱掉衣服,微笑着说了一句芬兰语——是誓言还是挑逗,谁知道呢?钟声在耳畔回响;正午走向黄昏,他们却浑然不知。

如今已经不是钟声,而是商船不合时宜的鸣笛,宣告它将要起航。浓烟从船上喷泻出来。拉长的口哨声召唤着最后的乘客。阁楼上,两人合为一体,正沉浸在睡梦中。阿尔杉茹教会了她摇篮曲和催眠的手法。她用自己怪异却富有音乐感的声音哼唱着北方的曲调,安抚阿尔杉茹进入梦乡。

船只持续的鸣笛惊扰了他们,两人同时醒来。时钟指向三点半。阿尔杉茹站起来,饱受思念与欲望的折磨,竟然如此短暂就结束了!船只、大海、指挥官正叫她回去。阿尔杉茹穿上裤子,她笑了。

她一丝不挂地站起来,全身白皙,透过窗子跟商船挥手告别。她将手放在阿尔杉茹胸前,划过混血儿柔软的皮肤,停在了他的腰带上。他为什么穿上衣服?外国姑娘说了好多话,阿尔杉茹明白,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是在表露爱意。

“外国妞,”他认认真真地说,“我们将来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就会是最聪明强壮的男人,斯堪的纳维亚之王或者巴西总统。不过,啊,如果是女孩,绝对没有人能比得过她的容貌。来,让我们现在就生一个。”

为了寻找失踪的乘客,商船又鸣笛了很长时间,警察也接到了通知。指挥官最终下令起航:不能再等了。还好,一看到这个姑娘在甲板上,他的船主老板就说:“这个疯女人会让你头疼。如果在第一个港口她就不见了,拜托,别把船停下来等她。”就这样,她在巴伊亚港口下了船,加入了这里的混血进程。

让我们快点,外国妞,让我们慢慢来,再让我们快点!词语交织在一起,每一个都关乎爱情。

4

下午的光线慢慢消失在黑暗里;空荡荡的塔布昂斜坡还没有从狂欢节中恢复过来。里迪奥·库何大师趴在纸上描描画画,勾勒奇迹。这项工作在狂欢节之前就开始了,应该在今天完成。尽管又累又疲倦,脸上却挂着笑容。

这项奇迹很有名,值得兑现承诺表示感谢。画家里迪奥·库何受人所托,借助颜料和他自己的天赋,将感激之情用画笔表现出来。但他之所以开心微笑,并非想着上天的恩惠与奇迹的伟大,而是由于绘画本身:色彩,明暗,困难的构图,各色人物,逃跑的马匹,圣徒,还有原始丛林。他尤其喜欢猎豹。

这里一笔,那里一画:绿色的丛林,漆黑的天空,人物苍白的脸庞。场景很伤感,大师的工作也快结束了。也许应该加上一两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天空,赋予这幅画以戏剧的力量。

里迪奥·库何四十多岁,个子不高,体格强壮,是个聪明热情的混血儿。当他重新拿起笔想要完成这幅奇迹时,却不想画了。前一天晚上,他喝了太多酒;在萨比娜家里的巴图科上,他和布迪昂都失去了意识。从某个瞬间开始,里迪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宴会是如何结束的,他怎么回到篷子的,又是谁把他送回来的——等他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他看到靴子衣服都在作坊深处的隔间,在他平时睡觉或者跟妓女做爱的床板上。作坊同时也是住所,还带厨房,有一个能够享受洗浴的水龙头,一小块花园,罗萨在那里种花采花。如果罗萨能下定决心,啊,她的妙手能把花园变成什么样啊!里迪奥煮了一杯特浓咖啡。那一年的狂欢节上,没人看到罗萨·德·奥沙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