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大门紧闭 第一章 池塘边的冲突(第2/2页)

她在两点钟出发,她提早遇到了尤斯塔西雅,因为这位年轻女士正站在她外公宅子外的那个水塘和土堤边,在那儿观赏风景,或许是在沉思冥想昔日为这个水塘所目睹过的那些浪漫韵事。当约布赖特太太走近时,尤斯塔西雅镇定地上下打量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结果是婆婆先开了口。“我来看你,”她说。

“真的!”尤斯塔西雅惊讶地说,因为约布赖特太太曾拒绝出席婚礼,真让这位姑娘大为羞愧。“我一点没想到你会来。”

“我是有事才来的,”这位来客说,显得比先前更冷冰冰。“对不起,我想问一下——你从托马茜的丈夫手中收到过一件礼物吗?”

“一件礼物?”

“我指的是钱!”

“什么——交给我的钱?”

“是的,我说的就是私下交给你——尽管我并不想用那样的方式交出那笔钱。”

“怀尔德夫先生交来的钱?没有——从来没有!太太,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尤斯塔西雅的火气一下蹿了上来,因为她对昔日和怀尔德夫之间的那种暧昧关系十分敏感,这种敏感使她立即认定约布赖特太太也知道这种关系,说不定现在就是来谴责她,说她从他手中接受过不光彩的礼物。

“我只不过是问一下,”约布赖特太太说。“我曾经——”

“你该对我的看法更好些——我觉得你从一开始就反对我!”尤斯塔西雅说道。

“不。我只是为了克莱姆,”约布赖特太太说,她的这种激烈的语调再明显不过地流露出来。“这是每个人为照顾她自己的亲人所具有的本能。”

“你的意思是说他应该得到保护,免得我害他?”尤斯塔西雅叫起来,激动的泪水涌上了眼眶。“我跟他结婚并没有伤害他!我犯了什么罪,竟使你把我看得这么坏?我从来没伤害过你,你没权利对他讲我的坏话。”

“我只是做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该做的事,”约布赖特太太声音比较缓和地说道。“我现在本不想提出这个问题,可你逼我问了出来。我把最诚实不过的真话告诉你,我问心无愧。我坚信他不该同你结婚——因此在我能力所及,我尽一切方法想说服他。可现在事情发生了,我也不想再说任何抱怨的话了。我准备好了接纳你。”

“啊,对了,能看见你用这种实际的眼光看问题真让人高兴,”尤斯塔西雅喃喃道,虽则火气未消但已抑制了不少。“但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跟怀尔德夫先生之间还有什么关系呢?我跟你一样是有种精神的。我很气愤,任何女人都会这样。我得提醒你,我是屈尊俯就才作了克莱姆的妻子,我并不是攀了高枝;因此不该把我当成一个耍阴谋的女人一般对待,对耍阴谋的女人来说是该受到这种冷遇,因为她是低声下气偷偷溜进人家家里去的。”

“啊!”约布赖特太太想尽量克制自己的火气,但却是徒劳。“我倒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儿子的家境有哪点不及维伊家的——或许还要更好些呢。听你谈什么屈尊俯就真让人觉得好笑。”

“不管怎么说,就是屈尊俯就,”尤斯塔西雅激动地说。“如果当时我就知道了我现在知道的这一切,知道在结婚后我还会在这荒蛮的荒原上住一个月,我——我在同意结婚前可就会好好掂量掂量呢。”

“最好别那么说,这话听起来倒有点不那么真实。我觉得就他这一边来说,从没用过什么欺骗的手段——我知道没那么回事儿——不管怎样,另一方或许倒用过这种手段呢。”

“这话真太气人了!”年轻女人沙哑着嗓子答道,脸变得通红,两眼咄咄逼人。“你竟然对我讲出这种话?我还是要重复一句,如果我知道结婚至今会过上这种日子,我早就会一口拒绝了。我并不抱怨。我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埋怨的话;但事实就是如此。因此我希望你今后别再说一句指责我诚意不够的话。现在你伤害我的话就等于伤害了你自己。”

“伤害你?难道你以为我是个用心险恶的人?”

“在我结婚前你就伤害过我,现在你又怀疑我为了得到钱而和另一个男人偷情!”

“我没法让自己不那么想。不过我从没在外面对人讲过你的一句不是。”

“但你在家里讲了,对克莱姆讲了,你没法做出比这更坏的事了。”

“我那是在尽我的职责。”

“我也会尽到我的职责。”

“你的职责的一部分很可能就是让他来反对自己的母亲。这种事总是这样的。可为什么我就不能像我以前那些已遭受过这种事的人一样来承受它呢!”

“我理解你的心情,”尤斯塔西雅说,激动得透不过气来。“你认为我会做出一切坏事。还有比一个怂恿情人跟自己来往,还让自己的丈夫黑了心去反对他的亲人的妻子更坏的女人吗?然而现在落到我头上的便是这种名声。你不是来硬要把他从我手里夺走吧?”

约布赖特太太火气也上来了,来了个针锋相对。

“太太,别把火气出在我头上!你的美貌是一种邪恶,你要放明白点,你不能因此而伤害我。你听明白了,我只是个失去了儿子的可怜的女人。”

“如果你真尊重我,你还会得到他的,”尤斯塔西雅说道,激动的泪水从两眼滚滚而下。“你让自己干出了这等傻事,你造成了一条永远没法弥补的裂痕。”

“我什么也没干。一个年轻女人竟会如此鲁莽,真叫我受不了。”

“是环境要求我这样做的;你怀疑我,你使我这样去谈我的丈夫,而我本来是决不会这样去谈他的。你会让他知道我这样讲了他,这就会在我们之间酿成悲剧。请你离开我好吗?你不是我的朋友!”

“我再说一句话就会走的。如果有谁说我到这儿来向你提出一个毫无根据的问题的话,那这人就是在瞎讲。如果有谁说我想用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手段来阻止你们的婚事,那这人也是在瞎说。我碰到了一个倒霉的时光,老天对我真不公正,让你这样来侮辱我!大概我儿子这一生不会有幸福了,因为他是个蠢货,竟不听他母亲的忠告。你,尤斯塔西雅,大难临头了却还不知道。你只要把今天向我发的这顿脾气的一半发到他头上——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这样的——那你就会发现,尽管他现在对你就像个孩子一样的温顺,到那时他会像钢一般坚硬的!”

说罢,激动的母亲便抽身而去,而尤斯塔西雅则站在那儿,喘息着,凝望着水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