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大门紧闭 第二章 突遭厄运,他却大唱赞歌

这次令人糟心的会面,使得尤斯塔西雅没跟外公一起呆上整个下午,而是匆匆赶回家去,她到家时比克莱姆原先预想的要早了三个小时。

她满脸通红地进了门,刚才那阵激动的神色依然从她眼中流露出来。约布赖特惊讶地抬起头,吃了一惊,以前他可从来没见她有过如此激动的情形。她打他身边经过,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就上楼去,可克莱姆这时的心思全集中到了她身上,他立即就跟了上去。

“出什么事了,尤斯塔西雅?”他问。她正站在卧室的炉前地毯上,盯着地板,两手交叉握紧放在身前,帽子也没脱。有一会儿她没吭声,然后她以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我见到了你母亲,我今后决不会再去见她了!”

克莱姆心一沉,就像一块石头砸到了身上。就在这天早晨,当尤斯塔西雅准备好去看望她外公时,克莱姆就说了,希望她去一下花落村,向婆婆问个好,或者用她认为比较合适的方式表示一下和解的愿望。她走的时候是高高兴兴的。因此他也觉得大有希望。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我没法说——我也记不起来了。我碰见了你母亲。我决不会再见她了。”

“为什么?”

“如今我根本不知道怀尔德夫的情况了,不是吗?我不能让任何人用什么闲言碎语来糟蹋我。噢!竟然问我是否从他那儿得到过什么钱或是同他见过面,或是有没有这一类事儿,这真是太侮辱人了——我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她怎么可能这样问你?”

“她确实问了。”

“那么,这里面一定发生什么事了。我妈妈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

“我不知道她还说了些什么,只不过是两个人都说了一些彼此永远无法原谅的话!”

“哦,一定发生了某种误会。是谁的过错使她没能把意思表达清楚呢?”

“这我才说不上呢。或许是眼下种种情况的过错,最起码就是这种处境令人尴尬。哦,克莱姆——我简直无法忍受,我一定得说出来——是你让我落到这种不愉快的境地。不过你一定得证明不是这么回事——是的,说你一定会这么做的——因为我真恨透了这一切!是的,带我去巴黎吧,克莱姆,你还是去干你的老本行吧!只要能待在巴黎,我根本不在乎一开始过低贱的生活,只要不待在埃顿荒原就行。”

“可我已经完全放弃了这种想法,”约布赖特惊诧地说。“说真的,我可从来没让你对这样的事抱有希望吧?”

“这我承认。然而有些想法是无法排解的,我就是那样。现在我成了你的妻子,跟你同命运共患难,难道在这问题上我就不该有发言权吗?”

“呃,有些事是根本不该提出来讨论的,我想这件事尤其如此,而且这是我们两人都同意了的。”

“克莱姆,这种话让我听了不愉快,”她低沉地说,然后垂下眼睑,转身走开了。

尤斯塔西雅的这番话表明了她的满腔希望,这是她的丈夫根本没料到的,令他感到非常为难不安。一个女人用一种间接的方式来达到她的愿望,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不过他的目的是不可动摇的,尽管他非常爱尤斯塔西雅。她的话对他所产生的效果,就是让他比先前更发奋地去用心攻读,这样他就能更快地从事另一个职业,取得实实在在的结果,来扭转她的这般奇思怪想。

第二天,几尼失踪之谜解开了。托马茜匆匆忙忙跑来看他们,亲手把克莱姆那一份钱交给了他。当时尤斯塔西雅不在场。

“这么看来,这就是我妈所说的东西了,”克莱姆叫起来。“托马茜,你知道她们剧烈地争吵了一番吗?”

托马茜在她堂哥面前表现出一种比先前稍微沉默抑制的态度。这是结了婚造成的后果,它在某一方面扫除了一个人的矜持,却在另几方面将它保留了下来。“你母亲告诉我了,”她平静地说道。“她在见到尤斯塔西雅后到了我家。”

“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托马茜,我妈到你那儿时非常激动吗?”

“是的。”

“真的非常激动吗?”

“是的。”

克莱姆把肘部支在门柱上,用手捂住了脸。

“别为这事烦恼,克莱姆。她们会成为朋友的。”

他摇摇头。“没有人脾气像她们俩这样火爆。算了,该怎么就怎么吧。”

“有一点还是值得庆幸的——那笔钱没遗失掉。”

“我宁肯让这笔钱掉两次也不愿有这事发生。”

在这些扰人心绪的事件中,约布赖特觉得有一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放松的——那就是他得加紧在自己的学业计划上取得明显的进步。怀着这个信念,他在许多个夜晚都苦学到深更半夜。

一天早晨,在经过比平素更为紧张的一夜学习后他醒来了,觉得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阳光直射到百叶窗上,他刚往那儿望去,立即有一阵剧痛,迫使他不得不赶紧闭上两眼。每次他想看看四周,马上便感觉到了这种晨光令他产生一种难受的刺痛感,受到这种刺激,眼泪直往脸颊上淌下来。因此在穿衣服时他只得在额上绑上一条绑带;整整一天,他都不能拿开这条绑带。尤斯塔西雅可给吓坏了。等到第二天早晨,他们发现情况并无好转,于是决定叫人到角堡请一个医生来。

傍晚时分,医生到了,他说,由于克莱姆一直在夜里看书,不顾先前着了凉,眼力已大受影响,因而导致眼睛严重发炎。

克莱姆变成了一个病人,他急于完成自己学业计划的想法遭到了中断,这令他十分烦恼急躁。他给关进了一个完全隔绝光线的房间,要不是尤斯塔西雅就着一盏遮起来的灯的微弱光线给他读读书的话,他的处境真可说是够惨的了。他希望这种最坏的情况很快就会过去,可是等医生第三次来看病时,他便十分沮丧地得知,尽管再过一个月,他可以戴着眼罩出门,可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他甭想再去实行他的教书计划,或是看任何东西了。

一个星期,接是又是一个星期挨过了,看来没什么东西能打破这对年轻人的沉郁心境。尤斯塔西雅心中对前景产生了种种可怕的预感,不过她小心翼翼地抑制着,不对丈夫吐露片言只字。假如他就此失明,或者说吧,他的眼力再也无法恢复到足以承当一个能令她心满意足的职业,并能让她离开这群山环抱的、离群索居的地方,那可叫她怎么办呐?在眼下这种不幸的遭遇中,再去做那美丽的巴黎之梦简直是一种空想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可他的眼睛一点不见有起色,这时她的心越来越陷入这种悲哀的沮丧之中,她会离开他的身边,来到花园里,尽洒她那绝望之泪。